第451章 時光不可逆:朕和朕的后妃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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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鈺在臨終之前,說了很多秘密。

  剛入六月,朱祁鈺就病倒了,這次是真的病倒了,無法再寫東西了,說話也變得費勁了。

  而且,吃東西就吐,基本吃不進去了。

  靠掛水支撐。

  「朕活夠本了。」

  「九十二歲了,莫說皇帝,就在民間也是長壽的人了。」

  「老四,這回江山真的要交到你手裡了。」

  「朕不能再扶著你,負重前行了,所有擔子都要你來擔起來,朕再也不能為伱們遮風擋雨了。」

  這話讓朱見漭心酸:「爹,能治好的。」

  「呵,不治了,別讓朕遭這份罪了。」

  朱祁鈺道:「朕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套理論沒寫完,若朕早寫十年,該多好啊。」

  「上天對朕不薄,朕活了九十二歲了,不想再借五百年了。」

  「累了,倦了,該睡了。」

  「你總認為朕怕死。」

  「其實是朕不放心大明而已。」

  朱見漭淚崩了,不停點頭。

  「無妨,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莫要悲傷。」

  「朕死了之後,將朕屍體焚燒,分成五份,東西南北的邊境,各葬一份,一份葬在北京,供後人祭祀,即可。」

  「祭祀與否,香火多少,對朕不重要。」

  「朕只希望開創的盛世,能夠延續下去。」

  朱見漭卻嚇到了:「爹,焚燒您的屍身?還要五馬分屍?爹呀,您要置兒子於死地嗎?」

  他要是敢,天下人就敢把他拉下馬。

  再說了,他也不敢啊。

  他爹可是千古大帝,就算未來大明沒了,後世也要祭祀他的,這樣的蓋世英雄,被粉身碎骨後,五馬分屍?

  天吶,他敢做,就得被唾罵一萬年。

  「朕會下明旨。」朱祁鈺不在乎這個。

  但朱見漭打死都不敢。

  「按朕說的做。」朱祁鈺堅持。

  朱見漭只是佯裝答應,任何事都能聽他爹的,這件事絕對不行。

  「朕將正統帝,葬去蝦夷島,世人罵朕無情。」

  「朕要將自己,葬去大明邊關各地,朕死後會化作保護神,護佑大明!」

  「記住,朕的陵寢里,不許有陪葬品!」

  「任何東西都不陪葬!」

  「從朕之後,取消殉葬,取消陪葬等不利於民生的制度。」

  「朕要火葬,因為朕要帶一個好頭。」

  「大明需要用朕的屍體,鎮守這天下,等以後不孝兒孫,丟掉疆土的時候,也想一想,他祖宗的陵寢都丟了,他有什麼資格做皇帝呢?」

  「從朕之後,皇帝都要卓爾有為,無能之輩,不配為君。」

  「從朕之後,大明可開疆拓土,卻不可丟掉寸土之地!丟寸土之君,不配為帝,天下共擊之!」

  「從朕之後,大明確立新制度、新方向,在新浪潮中不斷求變,開拓創新,不許動搖。」

  「老四,朕相信你,相信太孫,但後世之君朕看不到,不敢說。」

  「朕希望你能做好表率,讓後世之君學朕與你兩代帝王。」

  「好了,今天就先說這麼多。」

  「讓朕歇歇。」

  朱見漭以為老爺子說餓了,要吃飯呢。

  他讓太監把粥熱著,萬一老爺子能吃進去了,就餵兩口。

  可朱祁鈺吃不進去了。

  朱見漭出殿時,不少官員都在焦急等待,朱見漭搖了搖頭,劉大夏身體一軟,差點摔倒。

  完了,老皇帝怕是要不行了,他的官運也到頭了。

  「別在這裡哭,陛下幾日不曾進食了,心情正煩躁,切莫哭泣了。」

  朱見漭嘆息道:「太孫,你去進殿侍奉你祖父。」

  朱佑梐眼淚浸浸。

  「擦乾了,別讓陛下看著。」


  朱見漭訓斥道:「所有人都不許在陛下面前哭,都給孤樂呵點,哄著老爺子走完最後一程!」

  可朝臣還是忍不住哭聲。

  「想哭滾回去哭!在這就給孤笑!」

  朱見漭去東宮處置政務,他和朱佑梐輪班伺候老爺子。

  倒也不用伺候,就是在身邊照看著,老爺子會說一些話,他們負責當聽眾。

  「爺爺,孫兒親自下廚,熬了您愛喝的粥,您試著喝一口,孫兒餵您。」朱佑梐跟哄孩子似的。

  朱祁鈺搖搖頭:「喝不進去了,不喝了。」

  「人都有這一遭,只是朕至今仍然清醒,大腦意識清醒罷了。」朱祁鈺聲音很低很弱。

  「太孫啊。」

  「朕不擔心你爹,你爹的能力,是朕所有兒子中最拔尖的。」

  「你才是朕最擔心的呀。」

  「朕叮囑你兩件事,第一,戒掉壞習慣,多多鍛鍊,清淡飲食,克制欲望,保持長壽。」

  「你是未來的皇帝,你死的早,會讓朝廷動盪,天下不安的。」

  「朕不要求你活到九十歲,七十歲!活到七十歲!」

  「哪怕晚年你不願意處理朝政,給煐兒處置便是,跟朕一樣,全權交給你們父子。」

  「不要太貪權,多多鍛鍊太子,人終究要死的,該放手的時候就要學會放手。」

  「第二,皇族教育,是重中之重。」

  「未來世界就沒有地盤可分封了,都要在京師做王爺的,那麼教育就顯得非常重要了,一個賢王,會被百姓稱頌,而一個惡王,會讓我朱家背負罵名。」

  「憐子如殺子!」

  「煐兒你教育的就很好,朕很滿意朕的重孫。」

  「關於皇族的規劃,朕無法預判,你爹是莽撞性格,朕就將規劃的權力交給你,你覺得是效仿唐朝之政好,還是兩宋之政好,亦或是洪武朝、永樂朝,你隨便去抉擇吧。」

  「但要注重皇族教育,不可授人以柄。」

  「未來世界,和現在的世界不一樣了,皇族更該如履薄冰,才能在大潮中安穩度過。」

  朱佑梐眼淚殷然,磕個頭說記住了。

  「莫哭,朕九十二了,知足了,朝政莫要耽誤,去吧,朝政要緊,天下黎民百姓的生計,比朕一個將死之人更重要,去吧,朕身邊不用人伺候。」朱祁鈺昏睡過去。

  時間到了,有太醫給他注射葡萄糖。

  他就靠吊瓶活著。

  等朱祁鈺再睜開眼睛時,談妃在眼前忙碌:「愛妃啊,朕走在你前面了,對朕是大幸,對你是大不幸。」

  「朕已經交代老四了,讓老二接你出宮,去周國,有親兒子在身邊,比什麼都強,也離開這傷心地吧。」

  談妃強顏歡笑:「陛下,臣妾不走,臣妾還要和您葬在一起呢。」

  「朕要火葬,葬去大明邊關,不在京中了。」

  「朕這一生,都獻給了大明。」

  「死後亦如是。」

  「只是可憐了你們,跟朕一輩子,都沒享受到什麼福,朕這個夫君當得不稱職,父親當得也不好。」

  「若不在皇家,朕與你們是民間夫妻,該多麼快活啊。」

  「愛妃,你能理解朕的。」

  「朕是皇帝呀,肩膀上擔負著大明這擔子,朕必須承擔起來的,只是苦了你們了。」

  談妃搖頭:「臣妾哪裡苦了,臣妾享受世間最頂級的富貴,兒子們個個都是皇帝,女兒們都嫁得好,這還算苦?若這是苦,什麼是甜啊!」

  朱祁鈺卻搖搖頭:「平平淡淡才是甜。」

  「人吶,大富大貴不是什麼好事,當一個平平無奇的老百姓,才是最幸福的事情啊。」

  「權力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但世人都看不透啊。」

  「人這一生,快樂最重要。」

  「活得那麼累圖什麼呢?」

  「朕寧願做一世凡人,也不想御極九天!」

  朱祁鈺笑道:「朕尤記得你當年的夢想,是廣濟天下窮人,是朕阻攔你的夢想,還怪朕嗎?」


  談妃搖搖頭:「臣妾當年年幼無知,以為憑一介弱女子,就能廣濟天下,如今想來,年幼時的理想甚是可笑。」

  「即便今日母儀天下,臣妾依舊無法廣濟天下。」

  「年輕時,臣妾還跟陛下抱怨過,說臣妾當初矢志不嫁,就為了給窮人治病。」

  「現在想來,真的可笑呀。」

  「一人之力,只能救助幾個窮人而已,若能普天下之力,制定製度,高屋建瓴,方能救助整個天下的窮人。」

  「況且,今日大明,發展成這般繁盛,尚且有治不起病的窮人呢,唉。」

  朱祁鈺輕笑:「說得對呀,朕真想和你浪跡天涯,快意恩仇。」

  「老四認為朕怕死,認為朕捨不得死,苟且偷生,總認為朕是貪權。」

  「其實朕早就活夠了。」

  「無非大明還需要朕而已,若大明不需要朕,朕早就睡去了,太累了……」

  談妃急了:「陛下切莫胡說!」

  「胡說幾句又如何了,馬上就要死了,朕聽老人說,死前都會對死亡充滿恐懼,求生欲十足。」

  「朕卻沒這種感覺。」

  「朕之前還想過,朕臨死之前,會不會將一世英名丟掉了呢?」

  「到時候大喊大叫,求求你們,給朕治好了,哈哈哈!」

  「幸好並沒有,朕的一世英名保住了。」

  朱祁鈺調笑道:「真到了這一步,朕反而釋懷了,因為朕真的累了,朕想好好休息休息,睡去,就永遠不覺得累了。」

  談妃給老皇帝疏鬆筋骨:「您是千古一帝,當然不懼死亡了,不過臣妾看您氣色尚好,養一養身體就大好了。」

  又讓太監給皇帝餵了口甜水。

  「朕要是又好了,老四心裡該多麼難受啊。」朱祁鈺這個時候還能開玩笑。

  談妃覺得皇帝不像要死的樣子。

  「您呀,可把老四給逗壞了。」談妃接過碗,給皇帝餵糖水。

  朱祁鈺也笑了,老四盼著他死,他當然知道。

  「朕忽然又想到了,朕與你初見之時。」

  「朕當時病得很虛,所有醫者都不敢說真話,是你說了真話,說起來,你對朕有救命之恩啊。」

  朱祁鈺臉上帶著笑:「愛妃,時至今日,你可知當時的醫者,都不敢說真話嗎?」

  談允賢翻個白眼:「當時臣妾年幼無知,出門之前,家裡叮囑謹言慎行,可您的脈象明顯有問題,其他人都不敢說,所以臣妾才欲言又止。」

  「如果臣妾再年長几歲,也不敢說的。」

  「只要是一個醫者,搭上您的脈,就能知道您的病,可大家都不說,很顯然是擔心被清算。」

  「您這皇帝做的,存在感太低了,民間都還以為是正統帝當皇上呢。」「也是您發現臣妾不對勁,強行逼問臣妾的。」

  談妃苦笑:「若臣妾當時不說,怕是也有滅門之災的。」

  「當然,朕的身體明擺著有問題,卻都不說,朕再不殺人,還是朕嗎?」

  「所以那些不說真話的醫者,都沒必要活著了。」

  「活下來的,也要當一輩子軍醫,永遠無法回京了。」

  「朕當時存在感低。」

  「但民間百姓還以為正統帝當皇上,可是扯淡了,不說土木堡之變,就說北京保衛戰,誰不知道朕是景泰?」

  朱祁鈺想抓住談允賢的手,卻毫無力氣:「朕若早幾年碰上你,該多好啊。」

  早幾年臣妾還是個孩子呢!

  「你一直想知道。」

  「朕心裡,哪個女人的位置最重。」

  「朕一直避而不談。」

  「朕行將朽木了,就跟你說了吧,省著你帶著遺憾去周國。」

  朱祁鈺看著她:「朕這一生,女人無數,各地進獻的,士紳家族的,藩國貴族俘虜,比比皆是。」

  「你也知道,朕不好瑟。」

  「且朕很長情,並不是見一個愛一個。」

  「朕心裡位置最重的,只有兩個女人。」


  談妃豎起耳朵來,這些年,她也在爭寵,後來是后妃陸陸續續都死了,才不爭的,因為無人可爭。

  「你和胡妃。」

  談妃微微一愣:「那唐皇后呢?」

  朱祁鈺搖搖頭:「她和朕患難與共,朕很愛她,可是她背叛了朕,從那之後,朕與她之間,終究有隔閡。」

  「朕不愛她了。」

  「她也不愛朕了,她愛的是鳳印,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之位!」

  談妃想說,當年臣妾也騙您了。

  「當年你也騙朕了。」

  「朕剛開始也很討厭你,一度想將你打入冷宮。」

  「可你穿著單薄衣衫,跪在朕面前時,朕心軟了。」

  「你終究侍奉朕快兩年了,且事事為朕著想,朕與你之間的感情,談不上多深厚。」

  「人和人的感情,是要慢慢接觸,才會深厚起來的。」

  「夫妻過成親人,是需要時間的。」

  「所以朕對你的恨,有,不多。」

  「之後幾年,你極力討好朕,朕也不願意看你,只是迫於無奈罷了。」

  「你應該能感受到的。」

  「即便你與朕巡幸南京,朕也只是應付於事罷了。」

  「那是景泰十三年末,吳太后病了,你在咸安宮衣不解帶地照顧她,朕當時心裡一軟,才又願意和你接觸的。」

  「而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四年了。」

  「時間沖淡了一切。」

  「且咱們又有了兩個孩子,孩子的歡笑聲,終於沖淡了一些仇恨,而你知道自己錯了,並沒有因為沒得到皇后之位,就怨懟於朕。」

  「這讓朕心裡舒坦了一些。」

  「而你最對不起的宋妃,也讓她再次成功受孕,朕很欣慰。」

  「你用你的善意,感動了朕。」

  「朕才願意放下過往的一切,再和你接觸,而經過幾十年的時間,朕與你,已經從夫妻變成了親人。」

  「朕老了之後,須臾離不開你。」

  談妃眸中閃爍著感動:「當年之事,是臣妾錯了,臣妾若早知會您一聲,不會讓您落入那般為難境地的。」

  「是啊,你確實錯了。」

  「但你知錯能改,朕很欣慰。」

  朱祁鈺呢喃道:「另一個女人,就是胡妃。」

  「她入宮比你晚,但家世比你好。」

  「朕喜歡她,是因為她能和朕談到一起去,國家政事,朕和她談論,她不止能做一個傾聽者,還會給朕一些行之有效的建議。」

  「朕更愛她的地方,她有分寸。」

  「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這是她最大的好處。」

  「且當年之事,她受了驚嚇,導致大出血,差點沒了性命,說來說去,是朕虧欠她的。」

  「但這麼多年,她都沒有一句怨言。」

  「她是人啊,怎麼可能沒有情緒呢?之事她不願意跟朕傾訴,不想煩朕而已。」

  「朕愧對她呀。」

  「她走的時候,才五十一歲呀,她病了之後,朕沒去看她。」

  「她不像其他女人,日日給朕寫信,日日遣人來請旨,她沒有,一封信都沒給朕寫。」

  「她不想讓朕操心,或者說,她知道朕不會看的,徒增煩惱而已。」

  朱祁鈺嘆息道:「朕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女人,就是她。」

  「幸好,老四登基了,她也被追封皇后之位了。」

  「求仁得仁。」

  「這是朕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朕不是一個好夫君。」

  「她那麼乖巧懂事,朕當她是個傾訴的垃圾桶,把所有負面情緒發泄給她,她短壽,跟朕有直接關係。」

  「愛妃,朕真的很自私。」

  是啊,您很自私的。

  談妃鼻腔堵住,眼淚含在眼眶裡:「您對大明無私,就夠了,您是皇帝呀,臣妾等後宮女人,享受到了女人一輩子最大的尊榮,還要奢求得到您的愛護,豈不得寸進尺?」


  「臣妾能理解,胡妹妹也能理解您的。」

  「所以朕說過的,不想做這皇帝,就想做一個富家翁,帶著嬌妻美妾,浪蕩江湖,才是朕最想要的生活。」

  朱祁鈺垂淚:「朕後宮這麼多女人,唯獨喜愛你們兩個。」

  「但朕向來雨露均沾。」

  「她們活著的時候,都認為朕最喜歡她們的。」

  「朕不敢不騙她們。」

  「都是嬌滴滴的女孩子,都是在家寵慣了的,入了宮就是朕的女人了,朕若連自己的女人們都不愛護,還如何愛護這天下百姓呢?」

  「可朕沒有那麼多心給她們啊。」

  「只能騙她們,給她們最好的物質生活,僅此而已。」

  「這也是朕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所有入宮的妃嬪,與朕都有子嗣,這是朕帶給她們的唯一的東西了。」

  談妃趕緊抹了把眼淚,有皇帝這句話,不管是真是假,都值得了。

  「愛妃,你是後宮之中,唯一還伴著朕的了。」

  「去藩國吧,去兒子身邊。」

  「不用掛念朕,死後的靈魂,我們還會再見的。」

  朱祁鈺抓著她的手:「讓老二好好孝順你,過幾年安生日子,現在交通方便了,想去看哪個兒子,就去看看。」

  「也代朕看看他們。」

  「朕不是一個好父親,朕不曾將一滴愛,傳遞給他們。」

  「父愛如山,朕猶然記得,朕年幼時,父皇多麼寵愛於朕,雖然他駕崩時,朕只有八歲。」

  「但母妃常常把那六年的生活告訴朕,她說那是她這輩子最榮耀的六年。」

  「她說,宣宗皇帝每次來外宅,都要抱著朕,絲毫不肯鬆手。」

  「朕印象中,只記得一個偉岸的身影,托著年幼的朕,雖然記不清臉了,但能感受到濃濃愛子之意。」

  「宣宗皇帝和朕不一樣。」

  「他那般驚才絕艷,連無比苛刻的永樂皇帝,都極為寵愛他,他什麼都會,軍政文詩畫,樣樣精通。」

  「他將自己的一生,奉獻在愛好上,在家人身上。」

  「朕還記得孫太后,提及先帝時那般神采,她愛煞了先帝,就如朕的母妃一般,她是漢王的妾室,卻也愛煞了先帝。」

  「先帝風神玉秀,說朕就像先帝,但沒有先帝那般俊美,最像先帝的是正統帝。」

  「朕卻只是一個普通人,只能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了大明,給了江山社稷。」

  「所以朕不是一個好父親。」

  談妃搖頭說:「您是好父親,您讓所有兒子都去當了皇帝,難道還不是好父親嗎?」

  「朕就厭煩當一個皇帝,他們就真願意做一個皇帝嗎?」

  朱祁鈺苦笑:「愛妃,去了老二那,告訴老二,他在周國做的很好,不要事事都模仿朕,朕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談妃不停點頭,熱淚灑在朱祁鈺的臉上。

  朱祁鈺恍然不覺:「愛妃啊,朕這一生,藏有太多秘密了,朕看似坦蕩,其實只是表面坦蕩罷了。」

  「朕說自己不想做一個政客,其實還是個陰謀算計的政治家。」

  「所以走到生命的盡頭了,朕還不曾放下這些算計,也幸好,朕心態尚且平和,沒有因為死亡臨近,就心態崩潰。」

  「朕的心態,磨練了整整七十年。」

  「早已看淡了一切。」

  「生死,在朕眼裡,不敢說是過眼雲煙,但朕能活著的時候,朕要努力好好的活著,朕知道要死的時候,就坦然面對死亡,不抱怨不崩潰不含恨。」

  「因為朕在活著的時候,一分一秒都不曾浪費。」

  「生前不願多睡,死後永遠長眠。」

  「所以,生命的盡頭,朕看淡了,就是想多說說話,走完最後一程,因為朕怕,死了之後太孤獨,無人陪朕說話了!」

  談妃眼淚止不住:「臣妾陪您一起走。」

  「說什麼胡話呢?你要好好活著,啊?聽話,為朕活著。」

  「朕先走,將不幸帶給你,你就要活著給朕看。」


  「代朕去看看這世界,看看朕打下的藩國,看看咱們的兒子們。」

  「愛妃,朕走得沒有遺憾,你是代朕好好活著,你是朕的眼,去看看朕不曾看過的藩國世界!好嗎?」

  朱祁鈺仰起頭。

  熱淚灑在他的臉上,朱祁鈺咧嘴輕笑。

  他已經坦然面對死亡了。

  他要做的,都做完了。

  他能活著的時候,他會堅韌不拔的活著,明知必死之時,他也會坦然接受死亡。

  這是磨練六十二年得到的心態。

  穩。

  「陛下!」談妃抱著皇帝的頭大哭。

  「莫哭了,你是朕的眼,代朕看看這天下吧。」朱祁鈺還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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