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0章，小月亮變身
筠禮剛好在御書房。
他中午跟暮川、小棟三人，就坐在落地窗前。
一邊賞著雪景，一邊吃著小火鍋。
吃的三張臉紅光滿面。
筠禮將兄弟群里的事情說給暮川聽，暮川眉眼都是笑意。
從年輕一代孩子們身上，他仿佛看見了未來的未來。
「要我說，國師府就該大大方方請一次客，」小棟往鍋里又下了點娃娃菜，笑著道：「國師一家都太低調了。」 🄼🄲🄼
暮川糾正道：「舉案做的是司法，皇法司一年到頭不知道要斷多少豪門貴族的案件，國師一家低調是好事，舉案也確實不需要那麼多的狐朋狗友，知心的朋友，就天子班那些同窗足夠了。」
「是，」小棟笑道：「可我也擔心，國師一家太低調了，旁人會覺得舉案沒有什麼後台。他前期打的是基礎，下個月就要去皇法司2號樓工作了，一旦進入法官樓，就等同於破壞了那裡原有的生態系統，會不會被當成異類？」
異類……
在詭譎多變的名利場，異類，要麼是剷除，要麼是同流合污。
暮川從來不覺得自己的皇法司是真正乾淨的。
正因為多年來，這個部門沒有派過舉案這樣從小就自己培養的人進入過，暮川自己也不敢說，它絕對公正，或者絕對沒有任何腌臢事情。
如今有了國子監，只要天賦足夠的孩子，最後升到了天子班，都會在太傅的苦心教育下蛻變成心志堅定的國之棟樑，他們會如同陛下的眼睛、嘴巴、耳朵，代替一代代的陛下去看、去嘗、去聽。
暮川看了眼筠禮：「你覺得，曦曦跟舉案般不般配？」
筠禮：「……」
儘管吃驚，但是他還真就很認真地想了想。
曦曦從小膽小，什麼都要拉著露露一起，她喜靜，不愛變化，夏天怕打雷，晚上怕天黑，寫了一手好字，喜歡彈琴跟寫作，那作文都不像是十三歲的小姑娘能寫出來的，優美到極致，非常有意境。
舉案很憨厚，家就安在宮裡，從小被父母訓、被姐姐訓、被司業訓，他養成了一副善良溫和、卻又好脾氣的性子，跟他開過分的玩笑，他也不會在意，給一顆糖，他就能開心很久很久。
「挺合適，」筠禮抬眼望著暮川：「曦曦跟露露不一樣，露露是外貌協會的，定是瞧不上舉案。
但是舉案長得也不差，皮膚白淨，五官端正，前程似錦，最重要的是人品太好太好了，曦曦喜歡有內涵的東西。
而舉案一家本本分分的，國師厚道，九秧奶奶也是個熱心腸的人，斷然不會做什麼惡婆婆。
舉案本人也喜靜，沒事就喜歡琢磨字畫、捧一本喜歡的書他能看好幾天不出門。
我覺得，他倆可能有戲。」
暮川之前不說，筠禮都沒往這邊想過。
現在這麼一想，還真是……非常般配的！
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三歲，就差了五歲。
舉案以後要坐的位置，不僅風險大，而且極具意義，國師府低調，很多人以為舉案沒有後台，如果這時候再給舉案配個公主，那簡直是如虎添翼。
這巍巍皇城裡的腌臢事情，一定可以被舉案洗滌的乾乾淨淨！
暮川很喜歡舉案這個可愛的孩子。
他對女婿的要求，從來與金錢、地位無關。
他想起曦曦可愛的小臉，微笑著：「最關鍵，他倆彼此喜歡才行！」
小棟想了想，道：「要不然，找個機會試試？」
筠禮輕笑了一聲：「撿日子不如撞日子，就今晚吧，國師府跟流雲宮今晚不是要過來吃飯？」
暮川：「嗯。」
小棟下午抽空的時候，將這件事偷偷告訴了陳綰綰。
陳綰綰還挺高興。
瞧著這對漂亮的女兒，她心中不止一次幻想過，將來的女婿會是什麼樣的呀。
尤其兩個女兒性格迥異。
露露她跟暮川都不擔心，即便將來她長大了，自己出去外面的世界闖蕩，自己去尋找真愛，就憑露露的勇氣、機智與果斷，也肯定能順順利利將對方拿下。
但是曦曦他們就比較擔心了。
「舉案麼？」陳綰綰感覺自己一顆心都放下來了：「挺好挺好！」
而事件的主人公，舉安與曦曦，完全不知道這麼一回事。
夜，悄無聲息地來臨了。
為了不至於失禮，兩家人都是各自沐浴後，才去的寢宮。
舉案、延綿一來到綰儀宮，就循著習慣悶頭往樓上筠禮的套房跑。
齊眉因為今天在群里被他們笑話，眼下就不好意思上去，索性在樓下陪著長輩們說話，順便等等小月亮。
而倪嘉樹夫婦參加完孫子們的生日宴，已經回寧都去了。
這次他們不去B市，而是去盛京，回王府住。
保底住四年。
因為曦曦露露都通過高考，被盛京大學錄取了。
她倆是姑娘家，又長的這麼惹眼，有糯糯出一趟國就把各國王子迷得神魂顛倒的例子在前，薑絲妤這次說什麼都不肯讓兩個寶貝孫女去國外。
大家一商量，乾脆就去盛京大學吧。
而曦曦露露報的專業考古學，偏偏有一項不成文的規定：入學須滿十四周歲。
即便你是天才，即便你是全國狀元，只要你想學考古，就要年滿十四周歲。
為此，倪嘉樹還找倪夕玥問過，想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結果倪夕玥說，考古與別的專業不同，會觸碰許多陰物，小孩子12周歲才在人間走滿一輪，14周歲才定魂，才適合出入案發現場、古墓群、墓園這些場所，而考古考的都是至陰之物，才會有這麼一項規定。
好在全國高考統考的有效期是一年。
盛京大學已經發來錄取通知書，讓曦曦露露前面半年在家裡看看他們寄來的書籍，以及課堂語音什麼的，不要接觸這些實物，等來年三月再去上課。
樓上。
露露套房。
露露把窗簾拉上，把音效放飛，把恐怖片投影放大。
曦曦全程裹在被子裡，只露出半張小臉。
小荔枝也嚇得不輕，縱然她是小仙女，可她以前沒看過這個啊，她覺得自己快要有心理陰影了。
露露大大咧咧靠在沙發上，還跟她們討論著：「你們看這女鬼的眼球，時不時太假了？」
筠禮有心試探，於是帶著舉案他們幾個男孩子，過來找曦曦露露她們打個招呼。
敲了一會兒門，裡頭沒有反應。
忽然投影幕上一張女鬼血盆大口的畫面如天雷砸在屏幕上！
「啊！！」
「救命啊！！」
曦曦跟小荔枝都嚇傻了。
兩個姑娘拼了命地驚叫起來！
曦曦完全躲在被子裡，小荔枝拼了命地扯著曦曦的被子想要鑽進去，露露也嚇了一跳，但是她也只是愣了一下，並沒有其他兩位那麼誇張的舉動。
筠禮他們在外面聽見，一個個面色凝重！
筠禮立即用自己的指紋解鎖！
因為音效放飛了，三個姑娘就沒聽見他們敲門，等他們忽然衝進來，黑暗的房間毫無預兆地發生動靜、衝進來一撥臉都看不清的人，門口即便有光卻也被衝進來的人堵住了。
那效果，可想而知——
「啊！！」
「啊！！」
姑娘們嚇得如跳跳球一樣，彈到了窗邊！
小荔枝嗚哇一聲直接給嚇哭了！
露露嚇得一動不動，臉色煞白，也不敢再笑話姐姐跟小荔枝，因為他們真的太嚇人了。
咔嚓！
延綿打開了燈！
室內一片明亮！
大家這才看清楚，原來三個姑娘是躲在這裡看恐怖片。
恐怖片聲音很大，正播到關鍵性情節，小荔枝已經嚇哭了，曦曦整個人都掉到沙發下面去了，卻還是緊緊裹著被子。
幾個年輕男人瞧著這一幕，不知道該不該笑。
萬幸她們沒有危險。
但是，就這點膽子，還看什麼恐怖片啊？
筠禮上前抽了紙巾，給小荔枝擦眼淚，回頭看了眼舉案：「舉案，幫我找下曦曦。」
「啊？」
舉案被點名，有些詫異。
但一想到自己也算是曦曦的哥哥呢，便快步在裡頭找了起來。
「殿下？」舉案輕輕拍了下被子：「殿下，我是舉案，沒事了。」
曦曦緩緩地打開被子。
只露出一雙淚眼朦朧的雙眼。
她確定眼前真的是舉案，這才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跟頭髮，這才從被子裡出來。
舉案望著筠禮：「殿下，曦曦殿下找到了。」
筠禮給小荔枝擦完眼淚，看著露露溫聲責備：「這一定是你的主意吧？」
「《猛鬼過街》？哇，這也太嚇人了吧？」
延綿用遙控器退出播放模式，看著影片介紹，有些艱難地扯了扯嘴角。
露露兩手一攤：「這次你可是冤枉我了。是曦曦要看的！」
眾人都知道曦曦膽子小，不敢置信地盯著她。
曦曦：「是我要看的。我怕去盛京以後，看見骷髏遺骨會害怕，所以看這個鍛鍊鍛鍊膽子。」
舉案忍俊不禁：「可是你明明害怕啊，你為什麼要報考古這個專業呢？」
「我本來想報歷史，」曦曦解釋著：「可是，露露不跟我一起報，我不想一個人讀。我看她想報考古，想著歷史考古差不多，就……」
舉案看了眼露露。
露露半點不心虛地與他對視：「舉安哥，你可不要道德綁架我！你可不要想著，為什麼曦曦能放棄自己的專業選擇跟我在一起，我卻不能放棄考古跟她去學歷史！這是兩個概念，OK？
而且，我也是希望曦曦可以獨立，不要晚上上個廁所還要叫我，她都快十四歲了，還這麼膽小，我可以會護著她，但是不能護著她一輩子吧？
考古是我夢想，我喜歡，我就要學！
她為了跟我在一起就放棄了歷史，只能說明她還不夠喜歡歷史！」
「好了，沒人說你什麼，你倒是嘰嘰呱呱說了一堆。」
筠禮打斷了他們的話，看向舉案：「舉案，外面晚霞很漂亮，你幫我帶曦曦去草坪上轉轉，過半個小時再回來用晚餐。」
舉案：「好。」
筠禮：「曦曦，舉安哥陪你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你多跟他說說話，分散一下注意力，免得晚上做噩夢。」
曦曦：「哦。」
她趕緊跟著舉安出去了。
露露眼神乖乖地落在筠禮身上，又落在曦曦跟舉安的身上。
她怎麼有種，大哥在故意撮合舉案跟曦曦的意思？
筠禮看了眼露露：「還看嗎？」
露露：「看啊！」
小荔枝也想出去走走。
百里燁夫婦什麼都教她，卻還沒帶她出去斬殺過邪祟，也沒有帶她看過這種東西。
可是筠禮卻牽著她的手，看了眼延綿：「放吧，咱們一起看，把燈關了。」
延綿：「好啊！」
他才不怕，他最仰慕的就是太子殿下，如今他正好可以在太子殿下面前展露一下他的男子漢膽識！
這般想著，延綿關了燈，轉身回來坐在沙發上，跟他們一起看了起來。
小荔枝全程縮在筠禮的懷裡。
筠禮的嘴角全程彎起。
露露剝了根棒棒糖塞嘴裡，明面上是在看電影，實則心中不斷嘆息：我竟然也淪為愛迪生的發明物了，唉！
長輩們都在說話，就透過落地窗，看見舉案跟曦曦一塊兒在外面草坪上散步。
冠九秧好奇：「咦，怎麼就他們倆？」
陳綰綰一看就知道，必然是筠禮的意思：「隨他們去唄，這些孩子一起在宮裡長大，感情好是好事情。」
屋外。
晚霞最盛大燦爛後，迎來的是落幕。
天空一片淺藍，淡淡的月稍懸在天際。
舉案也不知道要怎麼幫曦曦轉移注意力，兩人沉默地走著，他忽然道：「你要是再小一點就好了。」
曦曦滿臉困惑：「啊？」
舉案窘迫地抓了抓頭髮，實話實說道：「你再小點，我還能多叫幾個人，一起陪你玩老鷹抓小雞。小孩子我還是會帶的。但是你這樣半大不大，半小不小的，我不知道要怎麼帶啊。」
曦曦一下子就笑了起來。
恰逢筠炎跟小月亮一人一輛自行車騎過來。
舉案眼睛一亮：「我去跟二殿下借自行車，我們比賽騎自行車吧，你出一身汗，累的不想動了，就不會想那麼多了。」
曦曦為難地說著：「我不會騎呀！」
舉案：「哦，那算了。要不，你跑吧，我追你，你跑著跑著，就能忘記了。」
曦曦忍俊不禁：「舉安哥，沒事的，我們就這樣講講話也很好。」
筠炎往他倆這邊看了又看，他讓小月亮先進屋，自己騎過去問了下情況，這才讓他倆繼續留在草地上，自己又騎回去找小月亮了。
舉案被筠炎這一下弄得，有種被查崗的錯覺。
他看看天空：「其實，你成績那麼好，喜歡歷史的話，現在把專業改過來還是來得及的。你真的沒有必要勉強自己一定要去看恐怖片，一定要去學考古學。我打個比方，如果露露以後嫁到國外去，你總不能當她的陪嫁吧？」
曦曦也想過這個問題。
薑絲妤疼她，說讓她不要怕，以後大不了給她招個女婿回來。
但是曦曦覺得，嫁人這件事情距離自己還太早，她確實需要成長，轉考古學也是這個原因。
「我也希望自己厲害一點，不要這樣沒有用。」
曦曦又道：「就好像，不敢蹦極的人，卻偏偏報了名，心裡嚮往著自己可以蹦極，以為報了名就逼著自己不得不去蹦極，可真的站在高台上，又會嚇得腿發軟。」
「完全沒有必要啊！」
舉案轉過身，看向曦曦：「你看看我，我從小就活在許多位殿下，還有我姐姐，還有孫威、東方沫他們的光環之下，他們所有人都有屬於他們的閃光點，可我呢？
我唯一的閃光點就是每一科都差不多，比較均衡。
這還是好聽的說法。
說不好聽點，就是我沒有特長。
但是這又怎麼樣呢？
這世界這麼這麼大，有那樣璀璨會發光的人，也有像我這樣做不了獨占鰲頭的明月，卻可以成為閃亮星空中的一員，我也很替我自己驕傲啊。
你看你，雖然你膽子小，但是你也只有這一個缺點而已。
你有想要改變的心，你有想要戰勝自己的心，說明你是積極上進的好孩子啊。」
舉案笑著走到她面前，學著筠禮哄小荔枝的模樣，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這世界那麼那麼大，有露露殿下那樣活潑大膽的，但也有你這樣除了膽小之外什麼都很完美的。
正因為你們的不同，也因為我們所有人的不同，才共同形成了這個豐富多彩的世界啊。
你就是這樣的你，獨一無二的你。
為什麼你要鑽牛角尖去變成另一個人呢？」
曦曦挨了一記舉案的摸頭殺，茅塞頓開般呢喃著：「我就是我，獨一無二的我？」
「對啊，」舉案笑著望著天上：「這世上比我優秀的人太多了，但我就是我，我是獨一無二的季舉案！
我會遵紀守法，勤勉努力，孝順父母，兄友弟恭，忠君愛國。
我會用我全部的力量，活出我自己該有的樣子，活出屬於季舉案最好的樣子！
我不用跟任何人比，我要成為最好的我！」
曦曦過去多年，一直生活在露露的光環之下。
明明她們功課一樣好，她只是膽子比露露小而已。
但是她明顯感覺到，露露人緣更好，更吃得開。
她不會嫉妒自己的親妹妹，但是她也會羨慕，可她改變不了膽小的毛病。
如今聽著舉安的話，困擾了她十三年的憂鬱猶如烏雲被陽光擊中，頃刻間就潰散了。
她發現風很輕，夜空很明朗，未來很美好，她也很美好。
「嗯，我也要活出屬於我最好的樣子，做最好的我自己！」
「哈哈，這麼看來，我也是挺會帶你這種半大不大、半小不小的孩子的！」
「對啊，哈哈，謝謝你，舉安哥！」
「不謝不謝，嘿嘿。」
「等我有空教你騎自行車啊！」
「不要，我怕摔！」
「啊，這麼理直氣壯啊。」
「對啊，我就是膽小啊，我就是怕摔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兩個孩子一直在聊天。
聊到冠九秧給舉安打電話：「臭小子，快點回來，要吃飯了！」
舉案這才帶著露露轉身回去。
席間。
暮川幫著筠炎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告知了大家。
順便，他遞上盒子，送去：「修璟兄，這個給你。」
季修璟望著這個東西，沒有立即去接。
他的心告訴他：他不是很想成仙了。
百里燁見他猶豫，秒懂了他的想法，提議：「這是筠炎孝敬你的，你便收下。如果自己不想用，也留著，萬一將來，千雲山的弟子中出現了出類拔萃的人，你還可以傳給徒子徒孫。」
季修璟道：「我最大的福分有三，一是從小被狐狸師父收養，二是被狐狸師父送往千雲山，三是有了筠炎這麼個徒弟。
如今千雲山鍾靈毓秀，仙氣逼人，已然成為了筠炎作為千雲真人的道場，這是我過去都不曾能給千雲山帶來的榮耀。
我現在成家立業，有兒有女，是真的半點不想成仙。
人間生老病死、各種疾苦，自然是煩不勝舉。
但是也正因為人間除了這些疾苦，還有親人，有感情，有太多我割捨不下的東西，才會讓我覺得，成仙也是比不了的。」
百里燁舉杯與季修璟碰了一杯：「咱倆想的一樣！
我跟素素已經放棄修煉很久了，我們還有小荔枝跟延綿，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想離開他們。
柔柔現在跟暮寒在B市生活的非常幸福，我偶爾跟允諾視頻聊天，聽著他叫我外公，也覺得知足了。
我還是喜歡做人。
如果能有血有肉地做一回人，那遠比無欲無求地飄在天上，舒坦的多！」
暮川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另一桌上。
筠禮他們小輩一桌，聊的還挺高興。
暮川看季修璟收下了盒子，又舉杯看向百里燁：「太傅，那小荔枝還修仙嗎？」
百里燁微笑著道：「有了柔柔的前車之鑑，我跟素素的意思是，全聽小荔枝自己的。」
冠九秧笑：「孩子們能修仙是最好的，畢竟他們無牽無掛，沒有婚姻子女，去了天上也能獨善其身。」
百里燁笑：「嗯嗯，也是這個道理。
而且小荔枝跟延綿確實不能在人間婚配。
我跟素素都是歷史上死去的人，我們兩個婚配，並不會影響現在世界的運勢。
可小荔枝或延綿，一旦與凡人婚配，勢必會影響到這個凡人原本的姻緣，打亂了這個世界的秩序，是要遭天道反噬的。」
暮川沉默不語。
他們都是聰明人，百里燁幾次三番在他面前提起這件事，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暮川嘆息一聲，喝了這杯酒。
沈流素看了眼不遠處那桌，瞧著小月亮還是小孩子的模樣，好奇地問：「筠炎什麼時候大婚啊？」
暮川：「這個要看他們的意思，以他們的意思為準。」
季修璟讚嘆道：「陛下真是我見過最開明的陛下了，自古皇室子女的婚姻，就沒有聽過長輩全權交給晚輩自己解決的，陛下這樣，是南英的福氣。」
暮川苦笑一聲：「我跟綰綰當初在一起，就歷經千辛萬苦，所以我們深知其中艱難。如今孩子們也都大了，如果他們緣分沒到，那就等等，我們也不催婚。如果他們緣分到了，只要他們高興，我們都會全力支持。」
陳綰綰：「但應該不會拖太久，我聽周氏說，小月亮在景陽宮研究我們家的族譜，還發誓要成為筠炎的賢內助，我覺得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沒準這兩天小月亮就長大了。」
另一桌。
小月亮等了一整天。
沒有聽見暮川下旨賜婚的消息。
她有些小小的不爽。
哼，不是說知道她的名字，就可以賜婚，就可以賜玉諜、進族譜的？
所以這會兒，大家坐在一起吃飯，她也沒什麼心思光顧著吃飯，她時不時就看筠炎一下，時不時就看一下。
筠炎被她看的有些奇怪，湊近了小聲問：「怎麼啦？」
小月亮望著他：「你父親怎麼還不下旨給我們賜婚啊？」
筠炎：「……」
她這一句聲音還不小，聽得筠禮嘴角彎了彎。
他忙著暮川跟弟弟解釋：「弟妹別誤會，今天中午，我跟爹地還談到了這個話題。主要是，你現在還是小孩子的樣子，讓我們會誤以為你還不是很想跟筠炎結婚。
再說，筠炎才20歲，現代的男子，30歲結婚也是有的。
我們全家肯定是非常願意早日給你們舉辦婚禮的，我們全家都很喜歡你，歡迎你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
筠禮不愧是當大哥的。
他舉杯對著小月亮就敬了起來。
小月亮被他說的心花怒放，臉頰紅紅，也端起果汁跟他碰了一杯。
然後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喊了句：「大哥好！」
筠禮噗嗤一聲笑出來：「嗯，弟妹好。」
小月亮仰頭，將飲料一飲而盡，那豪邁的架勢，仿佛是喝酒一樣。
筠炎耳根都紅了起來。
他在家裡一直是最靦腆的孩子，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婚姻是在天上解決，或者要等到一百年後，或者永遠不會解決，但是他沒想到，老天會送給他一個這麼好的媳婦。
筠炎對小月亮的喜歡並不是突然的。
而是在剛好的年紀，遇見了剛好可以撬開他心房、給他心動感的人。
子孺端著酒杯：「二嫂！我敬你一杯！」
小月亮給自己倒了一杯飲料：「三弟！干！」
筠禮憋著笑。
筠炎耳根越來越紅。
齊眉笑著舉起酒杯：「師兄，小月亮，我也祝福你們！」
筠炎有些意外，卻很是感動。
他舉杯跟齊眉碰了一下，千言萬語在其中：「多謝！」
小月亮就喜歡齊眉的爽朗：「謝謝！」
大家紛紛開始對小月亮改口，順便敬酒。
小月亮喝著喝著，就有點撐了。
但是她還想著筠禮之前說的話呢，於是羞羞答答地表示自己要去洗手間。
她就自己蹦蹦跳跳地去了。
筠炎擔心她不認得路，擔心她不會用自動洗手泡泡機還有干手機，擔心她這個，擔心她那個。
其實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可他就是擔心她，想無時無刻地照顧著她。
他來到了洗手間，釋放出靈識，只聽洗手台那邊的動靜。
他想要在她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幫助她。
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小月亮望著自己圓潤可愛、還有些稚氣的樣子，多麼美好的少女時代啊，多麼閃閃發光的小仙女啊！
小月亮很懷念，很不舍。
但是她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期待與憧憬。
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微微一笑：「要跟現在的你說再見了，關小嬋，你要長大了，因為你遇見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這個人。」
筠炎聽著，心頭狂跳！
他覺得指尖都在不自覺地顫慄。
這是小月亮在他面前，都不曾有過的表白啊！
小月亮：「關小嬋，大火火是那麼好的人，天下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你選擇他一定不會後悔的！所以，你要快快長大，長到跟他一樣大，你們一起在人間共白首，體驗人間的生活，再飛升永遠在一起。你們會是最幸福的一對，大火火一定會很疼很疼你的。你也要很疼很疼他，很愛很愛他的家人才可以哦！」
她仿佛對著自己加油打氣。
筠炎只覺得自己的鼻尖都酸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澎湃在心頭。
他想衝進去抱住她。
忽然，他感受到洗手間裡有強大的神力在外泄。
儘管被抑制的很好，可依舊在外泄。
筠炎想衝進去看一看：「小月亮！你怎麼樣？」
他敲了個門：「小月亮？」
「我沒事！」
這聲音從門後傳來。
卻不是小月亮稚氣的聲音。
但是這聲音如夜鶯般悅耳，如絲竹般清幽，仿佛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上。
他腦海中閃過一個不可能的念頭：她……長大了？
洗手間的門打開。
原本小月亮小小的樣子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材挺拔玲瓏的少女，她依舊穿著古裝，依舊渾身上下珠光寶氣，依舊戴著白日裡戴著的髮簪跟耳飾，但是她長大了！
她抬頭望著筠炎，五官完全長開了，下巴修長削瘦了不少，身材也少了幾分孩子氣。
她長得比小時候，還要美的攝人心魄。
筠炎結巴了：「天上的仙女，都像你這樣美嗎？」
他中午跟暮川、小棟三人，就坐在落地窗前。
一邊賞著雪景，一邊吃著小火鍋。
吃的三張臉紅光滿面。
筠禮將兄弟群里的事情說給暮川聽，暮川眉眼都是笑意。
從年輕一代孩子們身上，他仿佛看見了未來的未來。
「要我說，國師府就該大大方方請一次客，」小棟往鍋里又下了點娃娃菜，笑著道：「國師一家都太低調了。」 🄼🄲🄼
暮川糾正道：「舉案做的是司法，皇法司一年到頭不知道要斷多少豪門貴族的案件，國師一家低調是好事，舉案也確實不需要那麼多的狐朋狗友，知心的朋友，就天子班那些同窗足夠了。」
「是，」小棟笑道：「可我也擔心，國師一家太低調了，旁人會覺得舉案沒有什麼後台。他前期打的是基礎，下個月就要去皇法司2號樓工作了，一旦進入法官樓，就等同於破壞了那裡原有的生態系統，會不會被當成異類？」
異類……
在詭譎多變的名利場，異類，要麼是剷除，要麼是同流合污。
暮川從來不覺得自己的皇法司是真正乾淨的。
正因為多年來，這個部門沒有派過舉案這樣從小就自己培養的人進入過，暮川自己也不敢說，它絕對公正，或者絕對沒有任何腌臢事情。
如今有了國子監，只要天賦足夠的孩子，最後升到了天子班，都會在太傅的苦心教育下蛻變成心志堅定的國之棟樑，他們會如同陛下的眼睛、嘴巴、耳朵，代替一代代的陛下去看、去嘗、去聽。
暮川看了眼筠禮：「你覺得，曦曦跟舉案般不般配？」
筠禮：「……」
儘管吃驚，但是他還真就很認真地想了想。
曦曦從小膽小，什麼都要拉著露露一起，她喜靜，不愛變化，夏天怕打雷，晚上怕天黑，寫了一手好字，喜歡彈琴跟寫作，那作文都不像是十三歲的小姑娘能寫出來的，優美到極致，非常有意境。
舉案很憨厚，家就安在宮裡，從小被父母訓、被姐姐訓、被司業訓，他養成了一副善良溫和、卻又好脾氣的性子，跟他開過分的玩笑，他也不會在意，給一顆糖，他就能開心很久很久。
「挺合適，」筠禮抬眼望著暮川：「曦曦跟露露不一樣，露露是外貌協會的，定是瞧不上舉案。
但是舉案長得也不差，皮膚白淨，五官端正，前程似錦，最重要的是人品太好太好了，曦曦喜歡有內涵的東西。
而舉案一家本本分分的，國師厚道，九秧奶奶也是個熱心腸的人，斷然不會做什麼惡婆婆。
舉案本人也喜靜，沒事就喜歡琢磨字畫、捧一本喜歡的書他能看好幾天不出門。
我覺得，他倆可能有戲。」
暮川之前不說，筠禮都沒往這邊想過。
現在這麼一想，還真是……非常般配的！
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三歲，就差了五歲。
舉案以後要坐的位置，不僅風險大，而且極具意義，國師府低調，很多人以為舉案沒有後台，如果這時候再給舉案配個公主，那簡直是如虎添翼。
這巍巍皇城裡的腌臢事情，一定可以被舉案洗滌的乾乾淨淨！
暮川很喜歡舉案這個可愛的孩子。
他對女婿的要求，從來與金錢、地位無關。
他想起曦曦可愛的小臉，微笑著：「最關鍵，他倆彼此喜歡才行！」
小棟想了想，道：「要不然，找個機會試試？」
筠禮輕笑了一聲：「撿日子不如撞日子，就今晚吧，國師府跟流雲宮今晚不是要過來吃飯？」
暮川：「嗯。」
小棟下午抽空的時候，將這件事偷偷告訴了陳綰綰。
陳綰綰還挺高興。
瞧著這對漂亮的女兒，她心中不止一次幻想過，將來的女婿會是什麼樣的呀。
尤其兩個女兒性格迥異。
露露她跟暮川都不擔心，即便將來她長大了，自己出去外面的世界闖蕩，自己去尋找真愛，就憑露露的勇氣、機智與果斷，也肯定能順順利利將對方拿下。
但是曦曦他們就比較擔心了。
「舉案麼？」陳綰綰感覺自己一顆心都放下來了：「挺好挺好！」
而事件的主人公，舉安與曦曦，完全不知道這麼一回事。
夜，悄無聲息地來臨了。
為了不至於失禮，兩家人都是各自沐浴後，才去的寢宮。
舉案、延綿一來到綰儀宮，就循著習慣悶頭往樓上筠禮的套房跑。
齊眉因為今天在群里被他們笑話，眼下就不好意思上去，索性在樓下陪著長輩們說話，順便等等小月亮。
而倪嘉樹夫婦參加完孫子們的生日宴，已經回寧都去了。
這次他們不去B市，而是去盛京，回王府住。
保底住四年。
因為曦曦露露都通過高考，被盛京大學錄取了。
她倆是姑娘家，又長的這麼惹眼，有糯糯出一趟國就把各國王子迷得神魂顛倒的例子在前，薑絲妤這次說什麼都不肯讓兩個寶貝孫女去國外。
大家一商量，乾脆就去盛京大學吧。
而曦曦露露報的專業考古學，偏偏有一項不成文的規定：入學須滿十四周歲。
即便你是天才，即便你是全國狀元，只要你想學考古，就要年滿十四周歲。
為此，倪嘉樹還找倪夕玥問過，想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結果倪夕玥說，考古與別的專業不同，會觸碰許多陰物，小孩子12周歲才在人間走滿一輪，14周歲才定魂，才適合出入案發現場、古墓群、墓園這些場所，而考古考的都是至陰之物，才會有這麼一項規定。
好在全國高考統考的有效期是一年。
盛京大學已經發來錄取通知書，讓曦曦露露前面半年在家裡看看他們寄來的書籍，以及課堂語音什麼的，不要接觸這些實物，等來年三月再去上課。
樓上。
露露套房。
露露把窗簾拉上，把音效放飛，把恐怖片投影放大。
曦曦全程裹在被子裡，只露出半張小臉。
小荔枝也嚇得不輕，縱然她是小仙女，可她以前沒看過這個啊，她覺得自己快要有心理陰影了。
露露大大咧咧靠在沙發上，還跟她們討論著：「你們看這女鬼的眼球，時不時太假了？」
筠禮有心試探，於是帶著舉案他們幾個男孩子，過來找曦曦露露她們打個招呼。
敲了一會兒門，裡頭沒有反應。
忽然投影幕上一張女鬼血盆大口的畫面如天雷砸在屏幕上！
「啊！！」
「救命啊！！」
曦曦跟小荔枝都嚇傻了。
兩個姑娘拼了命地驚叫起來！
曦曦完全躲在被子裡，小荔枝拼了命地扯著曦曦的被子想要鑽進去，露露也嚇了一跳，但是她也只是愣了一下，並沒有其他兩位那麼誇張的舉動。
筠禮他們在外面聽見，一個個面色凝重！
筠禮立即用自己的指紋解鎖！
因為音效放飛了，三個姑娘就沒聽見他們敲門，等他們忽然衝進來，黑暗的房間毫無預兆地發生動靜、衝進來一撥臉都看不清的人，門口即便有光卻也被衝進來的人堵住了。
那效果，可想而知——
「啊！！」
「啊！！」
姑娘們嚇得如跳跳球一樣，彈到了窗邊！
小荔枝嗚哇一聲直接給嚇哭了！
露露嚇得一動不動，臉色煞白，也不敢再笑話姐姐跟小荔枝，因為他們真的太嚇人了。
咔嚓！
延綿打開了燈！
室內一片明亮！
大家這才看清楚，原來三個姑娘是躲在這裡看恐怖片。
恐怖片聲音很大，正播到關鍵性情節，小荔枝已經嚇哭了，曦曦整個人都掉到沙發下面去了，卻還是緊緊裹著被子。
幾個年輕男人瞧著這一幕，不知道該不該笑。
萬幸她們沒有危險。
但是，就這點膽子，還看什麼恐怖片啊？
筠禮上前抽了紙巾，給小荔枝擦眼淚，回頭看了眼舉案：「舉案，幫我找下曦曦。」
「啊？」
舉案被點名，有些詫異。
但一想到自己也算是曦曦的哥哥呢，便快步在裡頭找了起來。
「殿下？」舉案輕輕拍了下被子：「殿下，我是舉案，沒事了。」
曦曦緩緩地打開被子。
只露出一雙淚眼朦朧的雙眼。
她確定眼前真的是舉案，這才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跟頭髮，這才從被子裡出來。
舉案望著筠禮：「殿下，曦曦殿下找到了。」
筠禮給小荔枝擦完眼淚，看著露露溫聲責備：「這一定是你的主意吧？」
「《猛鬼過街》？哇，這也太嚇人了吧？」
延綿用遙控器退出播放模式，看著影片介紹，有些艱難地扯了扯嘴角。
露露兩手一攤：「這次你可是冤枉我了。是曦曦要看的！」
眾人都知道曦曦膽子小，不敢置信地盯著她。
曦曦：「是我要看的。我怕去盛京以後，看見骷髏遺骨會害怕，所以看這個鍛鍊鍛鍊膽子。」
舉案忍俊不禁：「可是你明明害怕啊，你為什麼要報考古這個專業呢？」
「我本來想報歷史，」曦曦解釋著：「可是，露露不跟我一起報，我不想一個人讀。我看她想報考古，想著歷史考古差不多，就……」
舉案看了眼露露。
露露半點不心虛地與他對視：「舉安哥，你可不要道德綁架我！你可不要想著，為什麼曦曦能放棄自己的專業選擇跟我在一起，我卻不能放棄考古跟她去學歷史！這是兩個概念，OK？
而且，我也是希望曦曦可以獨立，不要晚上上個廁所還要叫我，她都快十四歲了，還這麼膽小，我可以會護著她，但是不能護著她一輩子吧？
考古是我夢想，我喜歡，我就要學！
她為了跟我在一起就放棄了歷史，只能說明她還不夠喜歡歷史！」
「好了，沒人說你什麼，你倒是嘰嘰呱呱說了一堆。」
筠禮打斷了他們的話，看向舉案：「舉案，外面晚霞很漂亮，你幫我帶曦曦去草坪上轉轉，過半個小時再回來用晚餐。」
舉案：「好。」
筠禮：「曦曦，舉安哥陪你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你多跟他說說話，分散一下注意力，免得晚上做噩夢。」
曦曦：「哦。」
她趕緊跟著舉安出去了。
露露眼神乖乖地落在筠禮身上，又落在曦曦跟舉安的身上。
她怎麼有種，大哥在故意撮合舉案跟曦曦的意思？
筠禮看了眼露露：「還看嗎？」
露露：「看啊！」
小荔枝也想出去走走。
百里燁夫婦什麼都教她，卻還沒帶她出去斬殺過邪祟，也沒有帶她看過這種東西。
可是筠禮卻牽著她的手，看了眼延綿：「放吧，咱們一起看，把燈關了。」
延綿：「好啊！」
他才不怕，他最仰慕的就是太子殿下，如今他正好可以在太子殿下面前展露一下他的男子漢膽識！
這般想著，延綿關了燈，轉身回來坐在沙發上，跟他們一起看了起來。
小荔枝全程縮在筠禮的懷裡。
筠禮的嘴角全程彎起。
露露剝了根棒棒糖塞嘴裡，明面上是在看電影，實則心中不斷嘆息：我竟然也淪為愛迪生的發明物了，唉！
長輩們都在說話，就透過落地窗，看見舉案跟曦曦一塊兒在外面草坪上散步。
冠九秧好奇：「咦，怎麼就他們倆？」
陳綰綰一看就知道，必然是筠禮的意思：「隨他們去唄，這些孩子一起在宮裡長大，感情好是好事情。」
屋外。
晚霞最盛大燦爛後，迎來的是落幕。
天空一片淺藍，淡淡的月稍懸在天際。
舉案也不知道要怎麼幫曦曦轉移注意力，兩人沉默地走著，他忽然道：「你要是再小一點就好了。」
曦曦滿臉困惑：「啊？」
舉案窘迫地抓了抓頭髮，實話實說道：「你再小點，我還能多叫幾個人，一起陪你玩老鷹抓小雞。小孩子我還是會帶的。但是你這樣半大不大，半小不小的，我不知道要怎麼帶啊。」
曦曦一下子就笑了起來。
恰逢筠炎跟小月亮一人一輛自行車騎過來。
舉案眼睛一亮：「我去跟二殿下借自行車，我們比賽騎自行車吧，你出一身汗，累的不想動了，就不會想那麼多了。」
曦曦為難地說著：「我不會騎呀！」
舉案：「哦，那算了。要不，你跑吧，我追你，你跑著跑著，就能忘記了。」
曦曦忍俊不禁：「舉安哥，沒事的，我們就這樣講講話也很好。」
筠炎往他倆這邊看了又看，他讓小月亮先進屋，自己騎過去問了下情況，這才讓他倆繼續留在草地上，自己又騎回去找小月亮了。
舉案被筠炎這一下弄得，有種被查崗的錯覺。
他看看天空：「其實，你成績那麼好，喜歡歷史的話，現在把專業改過來還是來得及的。你真的沒有必要勉強自己一定要去看恐怖片，一定要去學考古學。我打個比方，如果露露以後嫁到國外去，你總不能當她的陪嫁吧？」
曦曦也想過這個問題。
薑絲妤疼她，說讓她不要怕，以後大不了給她招個女婿回來。
但是曦曦覺得，嫁人這件事情距離自己還太早，她確實需要成長，轉考古學也是這個原因。
「我也希望自己厲害一點，不要這樣沒有用。」
曦曦又道：「就好像，不敢蹦極的人，卻偏偏報了名，心裡嚮往著自己可以蹦極，以為報了名就逼著自己不得不去蹦極，可真的站在高台上，又會嚇得腿發軟。」
「完全沒有必要啊！」
舉案轉過身，看向曦曦：「你看看我，我從小就活在許多位殿下，還有我姐姐，還有孫威、東方沫他們的光環之下，他們所有人都有屬於他們的閃光點，可我呢？
我唯一的閃光點就是每一科都差不多，比較均衡。
這還是好聽的說法。
說不好聽點，就是我沒有特長。
但是這又怎麼樣呢？
這世界這麼這麼大，有那樣璀璨會發光的人，也有像我這樣做不了獨占鰲頭的明月，卻可以成為閃亮星空中的一員，我也很替我自己驕傲啊。
你看你，雖然你膽子小，但是你也只有這一個缺點而已。
你有想要改變的心，你有想要戰勝自己的心，說明你是積極上進的好孩子啊。」
舉案笑著走到她面前，學著筠禮哄小荔枝的模樣，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這世界那麼那麼大，有露露殿下那樣活潑大膽的，但也有你這樣除了膽小之外什麼都很完美的。
正因為你們的不同，也因為我們所有人的不同，才共同形成了這個豐富多彩的世界啊。
你就是這樣的你，獨一無二的你。
為什麼你要鑽牛角尖去變成另一個人呢？」
曦曦挨了一記舉案的摸頭殺，茅塞頓開般呢喃著：「我就是我，獨一無二的我？」
「對啊，」舉案笑著望著天上：「這世上比我優秀的人太多了，但我就是我，我是獨一無二的季舉案！
我會遵紀守法，勤勉努力，孝順父母，兄友弟恭，忠君愛國。
我會用我全部的力量，活出我自己該有的樣子，活出屬於季舉案最好的樣子！
我不用跟任何人比，我要成為最好的我！」
曦曦過去多年，一直生活在露露的光環之下。
明明她們功課一樣好，她只是膽子比露露小而已。
但是她明顯感覺到，露露人緣更好，更吃得開。
她不會嫉妒自己的親妹妹，但是她也會羨慕，可她改變不了膽小的毛病。
如今聽著舉安的話，困擾了她十三年的憂鬱猶如烏雲被陽光擊中，頃刻間就潰散了。
她發現風很輕，夜空很明朗，未來很美好，她也很美好。
「嗯，我也要活出屬於我最好的樣子，做最好的我自己！」
「哈哈，這麼看來，我也是挺會帶你這種半大不大、半小不小的孩子的！」
「對啊，哈哈，謝謝你，舉安哥！」
「不謝不謝，嘿嘿。」
「等我有空教你騎自行車啊！」
「不要，我怕摔！」
「啊，這麼理直氣壯啊。」
「對啊，我就是膽小啊，我就是怕摔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兩個孩子一直在聊天。
聊到冠九秧給舉安打電話：「臭小子，快點回來，要吃飯了！」
舉案這才帶著露露轉身回去。
席間。
暮川幫著筠炎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告知了大家。
順便，他遞上盒子，送去：「修璟兄，這個給你。」
季修璟望著這個東西，沒有立即去接。
他的心告訴他：他不是很想成仙了。
百里燁見他猶豫，秒懂了他的想法，提議：「這是筠炎孝敬你的，你便收下。如果自己不想用，也留著，萬一將來，千雲山的弟子中出現了出類拔萃的人，你還可以傳給徒子徒孫。」
季修璟道：「我最大的福分有三，一是從小被狐狸師父收養，二是被狐狸師父送往千雲山，三是有了筠炎這麼個徒弟。
如今千雲山鍾靈毓秀，仙氣逼人，已然成為了筠炎作為千雲真人的道場，這是我過去都不曾能給千雲山帶來的榮耀。
我現在成家立業，有兒有女，是真的半點不想成仙。
人間生老病死、各種疾苦，自然是煩不勝舉。
但是也正因為人間除了這些疾苦，還有親人，有感情，有太多我割捨不下的東西，才會讓我覺得，成仙也是比不了的。」
百里燁舉杯與季修璟碰了一杯：「咱倆想的一樣！
我跟素素已經放棄修煉很久了，我們還有小荔枝跟延綿，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想離開他們。
柔柔現在跟暮寒在B市生活的非常幸福，我偶爾跟允諾視頻聊天，聽著他叫我外公，也覺得知足了。
我還是喜歡做人。
如果能有血有肉地做一回人，那遠比無欲無求地飄在天上，舒坦的多！」
暮川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另一桌上。
筠禮他們小輩一桌，聊的還挺高興。
暮川看季修璟收下了盒子，又舉杯看向百里燁：「太傅，那小荔枝還修仙嗎？」
百里燁微笑著道：「有了柔柔的前車之鑑，我跟素素的意思是，全聽小荔枝自己的。」
冠九秧笑：「孩子們能修仙是最好的，畢竟他們無牽無掛，沒有婚姻子女，去了天上也能獨善其身。」
百里燁笑：「嗯嗯，也是這個道理。
而且小荔枝跟延綿確實不能在人間婚配。
我跟素素都是歷史上死去的人，我們兩個婚配，並不會影響現在世界的運勢。
可小荔枝或延綿，一旦與凡人婚配，勢必會影響到這個凡人原本的姻緣，打亂了這個世界的秩序，是要遭天道反噬的。」
暮川沉默不語。
他們都是聰明人，百里燁幾次三番在他面前提起這件事，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暮川嘆息一聲，喝了這杯酒。
沈流素看了眼不遠處那桌，瞧著小月亮還是小孩子的模樣，好奇地問：「筠炎什麼時候大婚啊？」
暮川：「這個要看他們的意思，以他們的意思為準。」
季修璟讚嘆道：「陛下真是我見過最開明的陛下了，自古皇室子女的婚姻，就沒有聽過長輩全權交給晚輩自己解決的，陛下這樣，是南英的福氣。」
暮川苦笑一聲：「我跟綰綰當初在一起，就歷經千辛萬苦，所以我們深知其中艱難。如今孩子們也都大了，如果他們緣分沒到，那就等等，我們也不催婚。如果他們緣分到了，只要他們高興，我們都會全力支持。」
陳綰綰：「但應該不會拖太久，我聽周氏說，小月亮在景陽宮研究我們家的族譜，還發誓要成為筠炎的賢內助，我覺得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沒準這兩天小月亮就長大了。」
另一桌。
小月亮等了一整天。
沒有聽見暮川下旨賜婚的消息。
她有些小小的不爽。
哼，不是說知道她的名字，就可以賜婚，就可以賜玉諜、進族譜的？
所以這會兒，大家坐在一起吃飯，她也沒什麼心思光顧著吃飯，她時不時就看筠炎一下，時不時就看一下。
筠炎被她看的有些奇怪，湊近了小聲問：「怎麼啦？」
小月亮望著他：「你父親怎麼還不下旨給我們賜婚啊？」
筠炎：「……」
她這一句聲音還不小，聽得筠禮嘴角彎了彎。
他忙著暮川跟弟弟解釋：「弟妹別誤會，今天中午，我跟爹地還談到了這個話題。主要是，你現在還是小孩子的樣子，讓我們會誤以為你還不是很想跟筠炎結婚。
再說，筠炎才20歲，現代的男子，30歲結婚也是有的。
我們全家肯定是非常願意早日給你們舉辦婚禮的，我們全家都很喜歡你，歡迎你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
筠禮不愧是當大哥的。
他舉杯對著小月亮就敬了起來。
小月亮被他說的心花怒放，臉頰紅紅，也端起果汁跟他碰了一杯。
然後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喊了句：「大哥好！」
筠禮噗嗤一聲笑出來：「嗯，弟妹好。」
小月亮仰頭，將飲料一飲而盡，那豪邁的架勢，仿佛是喝酒一樣。
筠炎耳根都紅了起來。
他在家裡一直是最靦腆的孩子，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婚姻是在天上解決，或者要等到一百年後，或者永遠不會解決，但是他沒想到，老天會送給他一個這麼好的媳婦。
筠炎對小月亮的喜歡並不是突然的。
而是在剛好的年紀，遇見了剛好可以撬開他心房、給他心動感的人。
子孺端著酒杯：「二嫂！我敬你一杯！」
小月亮給自己倒了一杯飲料：「三弟！干！」
筠禮憋著笑。
筠炎耳根越來越紅。
齊眉笑著舉起酒杯：「師兄，小月亮，我也祝福你們！」
筠炎有些意外，卻很是感動。
他舉杯跟齊眉碰了一下，千言萬語在其中：「多謝！」
小月亮就喜歡齊眉的爽朗：「謝謝！」
大家紛紛開始對小月亮改口，順便敬酒。
小月亮喝著喝著，就有點撐了。
但是她還想著筠禮之前說的話呢，於是羞羞答答地表示自己要去洗手間。
她就自己蹦蹦跳跳地去了。
筠炎擔心她不認得路，擔心她不會用自動洗手泡泡機還有干手機，擔心她這個，擔心她那個。
其實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可他就是擔心她，想無時無刻地照顧著她。
他來到了洗手間，釋放出靈識，只聽洗手台那邊的動靜。
他想要在她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幫助她。
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小月亮望著自己圓潤可愛、還有些稚氣的樣子，多麼美好的少女時代啊，多麼閃閃發光的小仙女啊！
小月亮很懷念，很不舍。
但是她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期待與憧憬。
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微微一笑：「要跟現在的你說再見了，關小嬋，你要長大了，因為你遇見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這個人。」
筠炎聽著，心頭狂跳！
他覺得指尖都在不自覺地顫慄。
這是小月亮在他面前，都不曾有過的表白啊！
小月亮：「關小嬋，大火火是那麼好的人，天下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你選擇他一定不會後悔的！所以，你要快快長大，長到跟他一樣大，你們一起在人間共白首，體驗人間的生活，再飛升永遠在一起。你們會是最幸福的一對，大火火一定會很疼很疼你的。你也要很疼很疼他，很愛很愛他的家人才可以哦！」
她仿佛對著自己加油打氣。
筠炎只覺得自己的鼻尖都酸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澎湃在心頭。
他想衝進去抱住她。
忽然，他感受到洗手間裡有強大的神力在外泄。
儘管被抑制的很好，可依舊在外泄。
筠炎想衝進去看一看：「小月亮！你怎麼樣？」
他敲了個門：「小月亮？」
「我沒事！」
這聲音從門後傳來。
卻不是小月亮稚氣的聲音。
但是這聲音如夜鶯般悅耳，如絲竹般清幽，仿佛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上。
他腦海中閃過一個不可能的念頭：她……長大了？
洗手間的門打開。
原本小月亮小小的樣子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材挺拔玲瓏的少女，她依舊穿著古裝，依舊渾身上下珠光寶氣，依舊戴著白日裡戴著的髮簪跟耳飾，但是她長大了！
她抬頭望著筠炎，五官完全長開了，下巴修長削瘦了不少，身材也少了幾分孩子氣。
她長得比小時候，還要美的攝人心魄。
筠炎結巴了：「天上的仙女，都像你這樣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