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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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些令人心慌意亂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姜思樂已經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有些不安,她思來想去,現在能夠與她合計這件事情的人也唯有小道士遲忠君的師傅,雲海道觀的觀主——玄清子。

  玄清子待人疏離,但對姜思樂卻很是照顧,其中部分原因是受到了小道士的影響。

  而玄清子的本事更是有目共睹,據說他有著廣大神通,道學淵源,玄妙入神,常人都稱他一句『老神仙。

  雖然姜思樂不信神鬼之事,但也覺得此人穎悟絕倫,而且就連徒弟也教的聰明睿智,多有奇謀,心智手段無一不精。這頗有些像是武俠小說中那些宛如掃地僧一樣,退居幕後的老怪物,讓人在心中暗暗覺得忌憚的同時,也多了一份墊底的安心。

  往常姜思樂到訪時,道觀的眾人總是很歡喜,尤其是小道童們,很是喜歡和她在一起說話,而且每每她上山來時,都會給道觀捐上些香火錢,並且還叮囑師叔們給他們做上幾頓盛饌。

  道觀素來茹素,但是做素菜的手藝確實很厲害。那幾頓雖說不是炊金饌玉、烹龍庖鳳,也非葷菜為主的山珍海味,但著實讓人饞涎欲滴,齒頰生香,令人飽餐一頓後還總是久久回味。這樣的菜餚即使是作為御膳也絲毫不遜色於其他菜餚。

  姜思樂朝著那小道童笑了笑,那小道士唇紅齒白,頗有一番好相貌。

  姜思樂輕輕俯下身子,對她問道:「小師傅,觀主今日可還在道觀中?可否引我前去。」

  那小道童恭而有禮,先是打躬作揖,而後張口道:「貴人安好。我師父是在道觀之中,但今日他老人家閉了觀,不見客。」

  姜思樂眉目間添了幾分焦急,兩道柳葉眉皺起,愁眉蹙額道:「這可如何是好?」

  她這次準備和玄清子商量的就是小道士的事情。

  自從在紅衣衛的基地內無功而返後,姜思樂開始用理智分析內心的不安,其中最為讓她擔心的,就是人在京城的遲忠君。

  這些日子她總是為舉薦小道士的事情感到惶悚不安,先前李彥成的死對她的打擊似乎還沒有結束,讓姜思樂每次想到京城,想到小道士的時候都多了幾分後怕和心有餘悸。

  她生怕再次因為她的舉薦,而導致她的另一個……朋友也邁入死亡。

  即使她舉薦的本意是善意的,她也無法再次原諒自己。

  什麼初心,什麼本意,一切都沒有生命重要,都沒有曾經和她相伴三年的小道士的性命更重要。

  這次她來找玄清子,有一部分也是因為她已經開始後怕了,那緊緊崩起的心弦不知道能夠迎接下一場的打擊。

  「你可知道觀主為何今日突然閉關?」姜思樂問小道童說道。

  小道童搖頭,但隨後雙眸一亮,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對姜思樂說道:

  「觀主今日還說,若是有人找他,就讓那人自己去驗證自己的疑慮。」

  說著,小道童羞怯的笑了笑,含糊不清的解釋道:「不過,我也不知道師傅為什麼說這些奇怪的話……」

  姜思樂站直身體,巋立不動,但面色陡變,雙目黯然無神,突然緘默,不再出聲。

  玄清子話中之意,她已經瞭然。

  但正是因為知曉,姜思樂原本就已經灰暗低沉的內心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懸在心中的大石頭又落下去一節,只是晃蕩著身軀就發出『轟』的一聲低沉的巨響。可是石頭還未落地,或者說離落地只剩下一箭之地,咫尺之間。

  俄頃,姜思樂對著小道童道了聲謝,就匆匆轉身下山而去。

  唯餘下懵懵懂懂的小道童站在原地,望著姜思樂離開的背影,心中奇怪道:師傅的話真是難懂啊……難道貴人聽懂了?··································································································

  京城-皇宮內

  崇光殿外一個個身穿黑色盔甲的禁軍巡防守衛,每十步一人,人人腰間掛著長刀,手中拿起長槍,身姿挺立,目光迥然。

  崇光殿內,只有姜奕和崇安主僕二人在其中。

  姜奕已經三天沒有上朝了,朝堂上的臣子們皆是認為陛下是生氣,生氣前些日子他們的過於肆意妄為,對遲忠君,對紅衣衛趕盡殺絕的氣。

  他們的確是做的太出格了。


  被朝臣們視為首敵的遲忠君是第一個被除掉的。

  除掉的手段也很見不得光,他們使了些鬼蜮手段,栽贓陷害了這位權勢滔天的遲侍郎,但這也只是開胃菜而已。

  等到姜奕心中也起了幾分疑惑的時候,在十分尋常的大朝會上,朝臣們各抒己見,但都是對遲侍郎的詆毀和誹謗。

  這些手段當然也傷害不了被陛下信任,手中又掌握著權利的遲大人。

  但他們所求的,也不是讓陛下心灰意冷,放開對遲侍郎的庇護。相反,他們要做的就是加深陛下的猜疑。

  讓姜奕認為這個朝堂上的所有人都對遲大人心生敵意,並且在暗中醞釀著陰謀。

  當然,事實也是如此。

  這個時候陛下已經開始擔憂遲大人的退路了。

  而正當此時,他們所要做的也非常簡單,在加深陛下擔憂的同時,不著痕跡的透露出他們只想要秉公執法,在明面上完成對遲侍郎的討伐。

  依照姜奕的性格,和那想來軟糯良善的心性,他已經忍不住想要退讓從而保全遲侍郎。

  但保全的辦法是什麼?

  撤職?不,手中沒有握有反擊權利的遲忠君連一個手無寸鐵的庶民都不如,這時候只要那群身處在朝堂高位的朝臣們動一動手指,這位曾經手握著巨大權勢的遲侍郎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那還有什麼保全遲侍郎的方法?

  或者,換一句話來說,還有哪裡是絕對安全,並且由陛下掌握的地方。

  陛下會在思來想去之後,找到這麼一個地方。

  首先,這個地方靠近皇宮,甚至可以說就是在皇城的邊上。

  其次,這個地方有重兵把守,而這些兵馬都是直接效忠於陛下的。

  再然後,這個地方很少有人知曉。

  而這個地方,就是禁軍的地牢。

  是的,平日裡只負責皇宮守衛和陛下儀仗與護衛的禁軍,在皇城之內也有一個監牢。

  這個監牢並非是本朝修建的,而是前朝皇帝們修建的。

  當初,前朝人修建這座監牢的目的是為了關押嫌犯,是和後宮,尤其是皇儲有關的嫌犯,由當時的皇帝私密審問。

  但後來久而久之這個地方就廢棄了,再然後,就很少有人再提起,再然後,幾乎所有的人都遺忘了在挨近皇宮的邊上有這樣一個私密的地方。

  陛下知道這個地方,是因為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會無所不有,無所不知。

  而朝臣們知道這個地方,是因為他們的人里就有著禁軍的人馬。

  之後,不出意外的,遲侍郎明面上告假,暗地裡被陛下藏到這地牢里。

  或許陛下想著,等到這陣風頭過去,就繼續讓遲侍郎回來,依舊給與他權利和信任,一如往昔。

  但朝堂中身著官服的人們卻不想要這個結局。

  所有的監牢,從外面攻進去或許會困難重重。

  但若是從裡面動手,反而能夠造成出其不意的效果,讓刺殺也變得容易百倍。

  就這樣……遲侍郎死了。

  沒有在功成名就後,在後人和學生的擁簇下死去,而是很不光彩的死在刺客的手中,這個刺客在完成刺殺後就被身邊的護衛們砍死。然後向刺客揮刀眾人們發現,這人也是一名禁軍護衛。

  他們的確是手段齷齪,伎倆鬼蜮莫測,但這一切都是有用的,他們成功的除掉了一位礙眼的勁敵。

  同時,陛下似乎也生氣於他們的激進和出格舉動,一連三日沒有上朝。

  實際上,姜奕並非是不願去上朝,而是他的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他這麼做了。

  前天晚上,太醫就秘密的進入了崇光殿內,而整個崇光殿的宮人們也被清宿出去,剩下了只有姜奕最為信任的崇安一人,侍候在一旁。

  姜奕這一次的病勢來的洶湧,比上一次太后病勢時,更為險要三分。

  昨天晚上,若不是他口中含著參片,由醫術精湛的太醫扎針,在加上他強烈的求生欲,恐怕他是活不過昨天的。

  但即使是熬過了這最為兇險的時候,情況也沒有多大的好轉。

  從今天凌晨開始,姜奕就已經開始咯血。


  艷紅色的鮮血刺激著姜奕的視覺,告訴他自己的身體究竟由多脆弱。

  在太醫的描述下,他的身軀已經虧空嚴重,宛如風中殘燭,在肆虐吹刮的冬風中兇險的那最火的火苗也奄奄一息。

  事實已經擺在姜奕的面前,他活不了多久了。

  從戰戰兢兢伏跪在地的太醫口中真正知曉自己的死訊時,姜奕反倒是放鬆了。

  就像是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在他的心底里懸盪著如此之久,終於落地了。

  在姜奕意識到自己生病之後,他就開始讓崇安對外隱瞞自己病情,並且將崇安殿的其他人都挪到他處。

  如今,在皇宮之內,他唯一可以百分百信任的只有崇安了。

  崇安將姜奕的吩咐全數都辦好了,他沒有辜負姜奕的信任。

  但對於目前的情況,崇安很是不安。

  他眼巴巴的看著如今連床都下不了的陛下,憂心如焚。

  這個時候,他難得埋怨又帶著後悔的說道:「陛下……陛下為何……都怪奴婢。奴婢沒有照顧好陛下的身體。」

  姜奕微微擺了擺頭,被子裡的手艱難的探出,摸在崇安的額頭上。

  他面色泛紅,雙手有些無力,只能借力耷拉著。

  「這是朕的身體,如今這個模樣,也算是朕的報應吧……」

  崇安紅了眼,些許的淚滴就掛在眼眶上,聲音中也帶著幾分哭腔:「哪裡是陛下的錯……陛下這般聖明,老天爺真是不公平……」

  崇安話語中還帶著幾分的氣憤和心疼。

  姜奕側過頭來,對著他溫和的笑了笑,收回了那有些顫抖的手臂。

  「接下來,你還有幫朕呢。之後的江山未定,朕還不能這麼快就倒下。」

  說道繼承人的問題上,崇安皺了皺眉頭,面露出苦澀來。

  景安公主雖說已經被陛下冊封為皇太女,但終究是年歲尚小。依照他淺薄的見識來看,即使皇太女順應法理繼位,恐怕之後的路也更不容易。

  估計陛下也在擔憂這些吧。

  姜奕雙眼盯著天花板,似乎在死活這什麼。

  頃刻後,他說道:「算算日子,安樂也應該快上京了。」

  安樂公主?!崇安心中有思緒晃過。

  但只聽見陛下接著說道:「在安樂未回來的這段日子內,就要勞煩你和太醫了。」

  姜奕的雙眸銳利而堅定,聲音虛弱而低沉道:「在安樂回來之前,朕務必要活著……活著在朝臣面前宣布遺詔。」

  崇安猛地跪了下來,淚涕如雨。

  「奴婢……奴婢這就暗中讓人去請安樂公主……」

  說著,崇安就欲起身。

  「不……如今安樂已經在路上了……」

  崇安愣住原地,面色帶著不安,小心翼翼的反問道:「可如今紅衣衛已經……已經都覆滅了……又有何人去通知了安樂殿下?」

  姜奕猛地笑了起來,咳嗽聲也伴隨著不斷。

  崇安馬上膝行到床邊,一手擺著陛下的後背,想要暫緩著咳嗽的情況。

  姜奕一邊笑著,一邊說道:「你……咳咳你們都小看安樂了……咳……她那小妮子……咳咳…精得很……咳咳……上次不是也能直奔京城而來,還能混到皇宮內?」

  「咳咳如……如今……她應該已經起身了……」

  姜奕的笑聲漸漸停歇,聲音也低沉了下去。

  「只是沒想到……最後一次見到……安樂,竟然是在朕將死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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