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赴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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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息凝神,那一派人影漸近,待得奔到近處,但見一色軍士服制皆是中領軍的式樣,刀鋒如彎鉤的銀月。

  終於開始發覺大事不妙,車隊適才有了後退之意。

  「我等奉大魏皇帝之命送公主出關,來著何人,竟敢帶兵阻攔,就不怕我告知陛下,治罪爾等?!」

  「治罪我們?先看閻王爺給不給你們告狀機會!」

  說話的人少年意氣,一語作休,便拔劍跟他們拼在了一起。

  孔笙等人是有備而來,一場廝殺在所難免,中領軍向來訓練有速,對付這些人不過小試牛刀,未過多久,便橫屍倒地半數。

  眼見只剩最後一個,媞禎適才掀開車簾,叫了停,「留他狗命一問!」

  念影應個是,從腰間抽下鞭子勒那人脖子上,方要哼聲好好拷打一番,卻被媞禎極其平和的語氣斬斷。

  「蕭離是怎麼交代你們的?」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名字會這麼突兀的出現。

  那人顯然愣了一下,緊接著眼睛就心虛的左右搖擺。

  媞禎見狀瞟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用不著支支吾吾,我要是不清楚也不會問你,蕭離跟皇帝協商打算把我送到哪兒去?賤命要不要,全在你。」

  便喚念影,「把火把拿過來。」

  火把的木頭,因火勢燒得通紅,黑夜裡「噼啪」爆了幾聲,濺了些火星出來,若是燙在肉上,只怕要化膿糊在一起,如今暑熱的天,發炎就只有死路一條。

  終於那烈火和皮肉相貼一刻,那人顫抖地嗚呼起來,「信……信凌!是信凌」

  「然後呢?」

  「再沒然後了!」他抻著脖子道。

  「武安侯只是派我們跟和親隊伍接應,並沒有其他交代了!即便是有別的指示,武安侯心思深沉,又怎會將所有事都託付於我們這些小卒呢?您明鑑!」

  念影不信邪地給他一耳光,「你糊弄誰呢!一丘之貉,你們有什麼不知道!」

  那人嚇地「砰砰」磕頭,「我真的沒有說謊,小的人微言輕,實在不知內情啊!」

  「念影。」媞禎思慮再三道:「或許……他是真不知道。」

  良久便向身後的中領軍擺手,「把這些人料理乾淨,別驚動了宮裡,至於其他的,孔笙……」

  「臣在。」

  「從你軍中撥些可靠的人,一部分照舊守著約去信凌,另一部分,輕裝上陣,跟我去錦陽城一趟。」

  曹邇擰眉道,「可是姑娘,錦陽城離北麓關太近了,要是襄國的兵打過來,那就危險了!」

  「就是因為危險才要去!」媞禎斬釘截鐵說。

  不覺愁容滿面,「老皇帝他賣國賣地要咱家姑爺的命,溫鈺……還什麼都不知道呢,還以為北邊奸細誤國,出了疏漏。這是拿著北邊百姓做要挾,逼著他去送死!」

  「要是錦陽城失餡,再想調援兵……」

  最壞的遭遇她亦不忍去想,擺明這個事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只可惜溫鈺好好一顆救世的慈悲心,反而成劉堯父子的利用之地了。

  細白的貝齒在嫣紅的唇上輕輕一咬,星眼圓睜,「事態緊急,刻不容緩,北邊不知詳情,唯恐書信攔截,雪上加霜。我不親自去,只怕是安心不得。」

  便立刻解了身上鮮紅的嫁衣拋給曹邇,「你就好好地去信凌,有消息再傳信給我。」

  又對念影道:「你跟我去錦陽。」

  「至於孔笙……」她從腰上拽下一個令牌給他,「知道你鎮壓京畿,輕易離不開,這是秦王府的令牌,見如親臨,回頭令人快馬加急去臨茲請求屬地長官給予秦王增援,或許一切還不算太晚。」

  如此安排妥當,眾人彼此問候幾句,便也朝著各自屬地出發。

  七月流火,白天直剌剌的太陽暴曬,曬得人睜不開眼,等到入夜下起小雨,反而感覺涼滋滋的。

  穿著戎裝的溫鈺在沙盤前反覆徘徊,此前增援北麓關,雖損兵折將,但大抵是維持住了北麓關的現狀,塞外敵不知數,至少關內的危機算解除了,等到諧揚的兵一到,努爾州三城收復近在眼前。

  可是勝券在握的事,心中總覺得寒津津的。風聲鶴唳,襄國的士兵怎麼越過北麓關進入腹部州郡的,始終是一個謎。


  更疑心的是,那些州郡長官皆殉國而亡,連一張會說話的嘴都沒有。州郡雖小,但設地邊防不可能對於襄兵入侵毫無抵抗,便說都死了,也太匪夷所思了。

  「央挫,」他目不轉睛的眯眼看著窗外,「傳令角旗、商旗左右分散,六里匍匐設防。」

  舉步上了城牆,接過千里眼朝遠處眺望。

  心裡雜亂無章,連何秉燭什麼時候出現的都不知道。何秉燭嘆道,「暴風雨來臨之前,太靜了不是什麼好事,殿下近來也不大安歇。」

  溫鈺緩緩點頭,「你也覺得不對勁?」

  何秉燭淡淡笑了笑,看向他道:「殿下可曾聽說過『鄭伯克段於鄢』的故事?」

  「先秦時,鄭莊公為除其弟,故意縱共叔段與其母武姜謀反,合力剿之。今時今日,以殿下的聲名,本不宜出征,以防功高震主,可陛下卻執意叫您前來,難免不是欲擒故縱。」

  「您瞧,」他指著遠處連綿的山脈,「北境地勢高險,本屬易守難攻之地,即便襄國有內應可以輕易入內,三地也不該在一日之間接失守,除非……」

  靜靜的吸了一口氣,攏緊手指道:「除非是兵防圖泄露。」

  晚風一絲一絲滲進毛孔,冰冷幾乎占盡了溫鈺所有的感觸。

  何秉燭緩緩的吁出氣,「如此重要之物,一旦泄露,北境屬地父母官連帶他們的妻兒也會命喪,可見泄露人未必在邊境而在……」

  溫鈺已然猜到他想要說的是誰,儘管他也有過一絲絲揣測,可是當別人有理有據說出,他還是會感覺震驚,震驚居然是天下之主背叛他的子民!

  身為一國君王,為鞏固自己的地位居然拿百姓的命開玩笑,這真是極其的諷刺和荒唐!

  溫鈺搖頭,「他們真是瘋了!」

  何秉燭沉吟且哀默,「他們當然瘋……在權利中心的人就沒有不瘋的。」

  他仰起頭,「說實在,微臣私心裡是真心希望有朝一日您能做天下共主。您父親雖強悍,淡窮兵黷武並不擅長政治,你的叔父和現在的皇帝,又太過周旋與政治內鬥,百姓無法安息。其實對於天下人言,他們需要不是廣闊的疆土,不是擅長謀術的皇帝,而是十分平淡且安生的日子而已。」

  「可偏偏這一點,確實很多君王不自知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卻是殿下唯一在意的事情。」

  說著說著,他亦潤了眼眶有些感慨,「可見在何為君王上,呼延皇后把您教得很好。」

  這是溫鈺第一次從何秉燭口中聽到自己母親的名字,那個強幹又強勢的女子,卻也是他一生釋懷不掉的傷痛。

  天色如濃墨般沉沉欲墜,風嘩嘩地吹著樹響,不安的瞧了月亮一眼,忽聽得城下的士兵傳來緊張倉促的聲音:

  「前面有人——」

  聞聲人皆站定住,只聽見風沙獵獵,偶爾一聲馬嘶蕭蕭。溫鈺微微發怔,眉心曲折亦如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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