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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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謹容從睡夢中醒過來,只覺得全身似被馬車碾過一般的疼,稍微動一動,就可以聽見頸骨和腰骨咔咔作響。

  兩隻手並兩條腿更是酸軟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

  她輕輕出了口氣,裹緊身上的薄毯,半睜了眼打量著房裡的情形。

  屋裡一片昏暗,炭火的熱氣夾雜著白檀香味兒,讓人慵懶又放鬆。

  陸老太太半倚在榻上,手裡握著一串念珠,垂了眼低不可聞地誦經。

  素心和沙嬤嬤垂手立在一旁,半垂了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林謹容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到沙嬤嬤身邊站定,低聲道:「嬤嬤,什麼時辰了?怎麼老太太醒了也不叫我一聲?」

  沙嬤嬤小聲道:「已然酉正了。老太太說您辛苦,不讓叫您。餓了麼?因著人多事多,現在大廚房已經不按時統一供飯了,都是隨傳隨到。

  老太太的飲食由小廚房單做,她已經用了,灶上給您留了的,老奴使人送過來?」

  林謹容見陸老太太這模樣,大抵短時間內是不會停下的,便道:「我去東廂房吃。」

  沙嬤嬤便喚人去廚下安排飯食。

  林謹容又略微站了片刻,默然對著陸老太太行了個禮,自去了東廂房。

  毅郎尚未睡醒,潘氏和豆兒坐在搖籃前剝板栗,雙福和雙全、櫻桃一個人也不見。

  林謹容順手從碗裡抓了一顆板栗餵入口中:「是要做栗子糕麼?」

  豆兒道:「奴婢瞧著這模樣,飯點悉數被打亂,不定什麼時候又突然來客了,大廚房裡也做不出什麼好東西來。

  左右榮景居有小廚房,正好自己動手做些新鮮糕點,奶奶不拘是守夜也好,還是忙活也好,餓了也好有墊底的。」

  「豆兒最是細心不過。」

  林謹容贊了她一句,問過毅郎今日的飲食起居,又問:「櫻桃和雙全幾個哪裡去了?」

  豆兒道:「去咱們院子裡整理從京中帶回來的行李,櫻桃說,有些貴重物品得趕緊造冊鎖進奶奶的私庫里去才是。送給各府的禮品也要趁早收拾出來。」

  卻是櫻桃聽了林謹容同陶氏說了那一句行李忙不過來收拾,便趁著這空檔趕緊去收拾的。

  她算著,陸家老宅那邊的人也該要到了。

  豆兒道:「早前春芽姐姐進來過,說是大太太留親家太太她們用晚飯,外間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二奶奶,奴婢給您送飯過來。」

  環兒提著個大食盒進來,手腳利索地擺好了,恭恭敬敬地請林謹容過去用飯。

  雖然全是素菜,卻也做得精緻整齊。

  林謹容下著心把自己給餵得飽飽的,將餘下的飯菜賞了潘氏並豆兒,賞了環兒一把錢,讓她去把櫻桃叫回來聽用。

  待洗了手回到陸老太太房裡,陸老太太還在閉目誦經,林謹容便尋了個凳子坐下,陪在一旁。

  天色越來越暗,點燈籠的僕婦順著長廊走過去,白燈籠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把全數換了素色的屋裡照得一片清寒。

  櫻桃腳步輕快地走進來,貼著林謹容的耳朵低聲道:「奶奶,族老宗親們都到齊了,大太太請您出去。」

  林謹容看向陸老太太。

  陸老太太先前只是半垂的眼睛此時已經全然閉上,誦經的聲音低微到幾乎聽不見,鬆弛的肌膚和下垂的唇角看起來愁苦無限。

  林謹容不知陸老太太對外間正在發生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但此刻看著陸老太太的確是很可憐的。

  她有些不忍心上前打擾,卻終是鼓足勇氣上前行禮:「祖母……」

  陸老太太手裡的念珠轉得飛快,睜開眼睛定定地看了她兩眼,微微嘆了口氣:「去罷!」

  林謹容本想告訴她自己此去是做什麼的,臨了又改了主意,屈膝行禮退下。

  陸老太太目送著她的背影,眼裡閃過一絲悲苦,閉了眼繼續誦經。

  林謹容一路行去,空氣又冷又潮,青石板路和長廊上到處都是水漬,白色的燈籠隨風搖晃。

  遠處傳來和尚超度誦經的聲音和鼎沸的人聲,又冷清又熱鬧。

  林謹容行到正堂外,才剛踩上如意垛,就聽到裡頭傳來陸建中嗚嗚咽咽的哭聲,間或還插了幾句話,語氣悲苦,非常應景。


  他那裡才哭完,林玉珍和塗氏也開始哭了,緊接著,陸建立並陸經等人也開始哭,一片哭聲。

  林謹容進了正堂,但見室內燈火通明,陸氏最有名望的四個族老依次坐著,正在苦勸陸建中等人。

  呂氏也在,歪歪斜斜地靠在素錦的身上,一副體弱多病,苦苦支撐的樣子。

  陸經、康氏、元郎、浩郎一個不少,全都是一副哭相。

  她便也跟著哭喪了臉,默不作聲地走到呂氏和康氏的中間去站著。

  才剛站定,陸經就回頭盯了她一眼,林謹容只當沒看見。

  好容易哭聲止住了,林玉珍擦著淚道:「老三,父親昨夜是怎麼交代你的?趁著族老宗親都在這裡,你趁早了了父親的心愿罷。」

  屋裡有短暫的安靜。

  燭火搖曳,照得眾人的臉上忽明忽暗。

  陸建中夫婦俱都是半垂了眼,看不清神色。

  林玉珍的眼裡閃著亮光。

  陸建立眉毛蹙著,半是猶豫半是憂傷。

  塗氏有些不安,使勁地擰著手裡的帕子。

  小的一輩都豎著耳朵。

  為首那位輩分比陸老太爺還要長一輩,陸緘要稱老祖公的低咳了一聲,顫顫巍巍地道:「老三,這裡都不是外人,你且放心說來。」

  陸建立這才從懷裡摸出那封信來,把前情陳述清楚,雙手遞過去給老祖公。

  「叔祖父,請幾位尊老驗過,這火漆是否完好,上頭蓋的是否是我爹爹的私章?」

  那老祖公接了過去,眯了眼睛對著燭火左看右看,卻不馬上回答,遞給他左側的另一個陸緘要喊伯祖父,名喚陸沖的族老。

  「大侄兒,你看是不是?」

  陸沖也是左看右看,遲遲不語。

  另外一邊的兩個年紀輕些的族老一直等著他二人遞過去,卻一直不曾等到。

  其中一個陸緘喊三叔祖,喚作陸凌的就有些不高興了。

  「究竟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若是你們眼神不好,拿來我看!」

  林謹容見狀不由暗想,原來這四個人也不是鐵板一塊,只不過這老祖公因為輩分高,年紀最大,平日最得尊重,說話極有分量。

  那陸沖家中人丁最是興旺,一呼百應,所以這二人在族裡平日最得臉。

  就是陸老太爺,也是主要把匣子交給他二人管著,其他兩個就算是個見證。

  只見老祖公不滿地瞪了陸凌並陸標二人一眼,並不立即明確表態,只問陸建中和陸建立。

  「你們母親呢?怎不把她請出來,一併聽著?」

  陸建中立時又是淚如泉湧,遲差捶胸頓足。

  「家母悲痛過度,哪裡受得住?我說是緩一緩,等她老人家好些,大哥和在外的幾個侄兒都回來再說,可是……」

  到這裡,他又不說了,只是使勁擦淚。

  反正就是,他最顧大局,不顧老人,迫不及待想分家產的就是大房和三房。

  林玉珍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陸建立慘白著臉道:「我只是照著父親的遺言行事而已。還請各位長輩全了我的孝心。」

  言罷深深一拜。

  林玉珍也上前施了一禮,拭著淚朗聲道:「叔祖父,我公爹去得匆忙,許多話都沒來得及和我們說。

  我們做小輩的自是要熱熱鬧鬧辦好這喪事,但只恐公爹另有安排,我們不知情由,違逆了他老人家的遺願,那可不是大不孝麼?

  叫人怎麼安心!怎麼對得起他老人家?」

  老祖公目光閃爍,猶豫不決地與陸沖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陸建中,嗯了幾聲。

  林玉珍煩躁之極,道:「多謝幾位長輩替我家老太爺保管東西。不知那信是在哪位長輩手裡?」

  言下之意,他們不過是幫著管理一下東西而已,哪有主人家要了還捨不得拿出來的道理?

  陸建立突然變了臉,上前欲從陸沖手裡奪回他那封信來,梗著脖子道:

  「看這樣子,叔祖父和大伯是不信我。那便由我開了這信,究竟是不是家父的手筆,大家一看,一聽便知分曉。」

  言罷果真要撕信。

  陸沖忙道:「三侄兒,你這是做什麼氣?我什麼時候說過不信你了?」

  陸建立氣沖沖地道:「你們是德高望重的長輩,是或者不是,就是一句話的事情,這樣的態度,可不是不信我麼?」

  林謹容忙上前勸道:「三叔父,您息怒,幾位長輩也是慎重,是為大家著想。」

  老祖公哼哧了兩聲,道:「看看,我不過是怕你們傷心,想等你們過了這頭,冷一冷再說。

  現在倒成我的不是了,難道我能從中謀利的?算了,不和你們小輩計較。大侄兒,你且拿出來罷。」

  陸沖一揮手,一個小廝捧著一隻一尺長,五寸寬,上了黃銅鎖的黃梨木匣子上得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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