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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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五端午節。

  釘艾人於門上,系長命縷,蓋桃印,釘赤口,掛菖蒲,配道理袋,曬書,飲艾酒,食粽,家家歡聚。

  林謹容清早起身,便應節氣由豆兒在臂上系了五彩長命縷,又在腰間掛了赤、白二色綢布製成,裝了稻穀並李子的道理袋。

  因見丫頭個個兒都打扮成這個樣子,不由得笑道:「好了,個個兒掛著這兩個袋子都要講道理,免去口舌是非之災。」

  豆兒笑指櫻桃:「我是用不上,還看櫻桃。」

  櫻桃忙道:「我是最講道理的了。這袋子也不過應景兒戴戴。」

  一邊說,又指著雙福和雙全:「笑什麼笑!你們倆才要緊著些,奶奶說的就是你們!」

  豆兒便掐了她一把:「看這丫頭這張利嘴。」

  正笑著,簾外有人道:「奴婢彩虹給奶奶請安。」

  屋裡眾人的笑聲頓時停了。

  豆兒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櫻桃卻是黑了臉,雙福和雙全兩個小丫頭賊兮兮地從眼角偷看林謹容。

  林謹容面上並無什麼波瀾,平平靜靜地道:「進來吧。」

  帘子被打起,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低垂著頭走了進來。

  身上穿的一件豆青色的小襖,配著淡青色的裙子,梳了個雙髻,只戴一枝素銀簪並一朵小小的絹花。

  生得白白淨淨,圓臉笑眼,半點脂粉不施,胸大腰細臀肥,正是林玉珍精挑細選了來給陸緘做通房的彩虹。

  彩虹之前在林玉珍房裡只是二等丫頭,原名是叫菊香,無聲無息的,並不出彩。

  但因為性子老實,長了一副討喜樣,看著又是個好生養的,便被林玉珍看上了,特特挑出送了過來。

  求林謹容賜名,當時外面初初雨歇,天邊正掛著半輪彩虹,林謹容就隨口道:「那就叫彩虹吧。」

  從那日之後,彩虹便在林謹容院子裡的東廂房住了下來。

  初始也還主動與豆兒她們搶著做事,被豆兒幾個不冷不熱地晾了幾回,林謹容也吩咐她不需做這些,做做針線就可以了。

  彩虹在這屋裡,頭都不敢抬,端端正正地給林謹容行了禮,就照例立在一旁低聲道:「不知奶奶可有什麼要吩咐奴婢做的?」

  林謹容例行公事:「今日是端午,你雖初來乍到,卻也不要太拘束。」

  彩虹謝了,屈膝行禮退出去。

  剛放下帘子,就覺著有一道熾熱的目光死死盯在她背上。

  她回頭看去,但見桂圓立在不遠處的花圃邊,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見她看過去,垂下眼眸轉身快步進了屋。

  桂嬤嬤從另一間屋子走出來,朝她和氣地笑了笑。

  彩虹忐忑地回了桂嬤嬤一個笑,轉身躲進屋裡,拿出針線活來坐在窗下做個不休。

  不多時,聽見外面有動靜,她忙站起身來,透過窗縫往外看。

  但見打扮得光光鮮鮮的櫻桃、芳竹几個簇擁著盛裝的林謹容,穩穩噹噹地下了台階,朝著院門走去,便知林謹容這是打理家事並參加端午家宴去了。

  於是輕輕嘆了口氣,又坐了回去,繼續拿起針來慢慢地戳。

  忽聽豆兒在外面道:「都來幫忙曬書。」

  她便又將窗子開了一條縫,往外看出去。

  豆兒指揮著張婆子等幾個粗使婆子,從陸緘的書房裡抬出一箱又一箱的書來,帶著雙福、雙全幾個把這些書對著日光豐沛處全數鋪陳開來。

  總不能關在這屋裡一輩子,彩虹開了房門,站在門口同豆兒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豆兒,我閒著,我也來幫忙好麼?」

  豆兒看了她一眼,見她一臉的忐忑討好期待,想著林謹容吩咐過不要刻意為難她,便笑道:

  「來吧,只是手腳要小心些,這些書都是二爺的寶貝。」

  彩虹得了這句允許,如奉綸音,歡天喜地的走出去,加入到曬書的行列中。

  桂圓捧著幾本蝴蝶裝的書,立在院子的另一端,抬眼看著她,一步一步朝她走過去。

  …………

  這個端午節,只怕是近年以來陸家過得最開心的節日。


  陸老太爺心血來潮,吩咐人在荷花池水榭上設席,請了伶人來說唱崖詞,表演幻術,又演雜劇,邀了一群族人來坐著看戲吃酒。

  弄得人來人往,熱鬧翻天的,他卻樂在其中。

  「這樣的熱鬧,還是當年老大考中的時候了,這都多少年了呢,這一輩子只怕也就是再風光快活這一次了。」

  陸三老爺覺著這話不祥,忙出言阻攔:「父親說哪裡話,日後快活的事情還多著呢。」

  「要服老。」陸老太爺並不以為意,轉過頭去又與其他族老開懷暢飲。

  陸老太太陪著族裡的女眷們坐到一半,只覺著耳朵被吵得嗡嗡作響,實在忍受不住,扶了額頭起身告罪。

  林謹容忙起身應了。

  陸老太太一路前行,一路與林謹容細細說話,卻是有些想就彩虹那事兒安撫的意思。

  「二郎說是這幾日回來,本以為他能趕回來過節,誰知還是不成。不過若是他趕回來,還不知你祖父要怎麼折騰呢。你祖父年輕時節也不似這般,臨老反倒穩不住了。」

  林謹容含笑道:「其實親戚們也難得聚在一起,祖父也是歡喜才如此。他老人家若是什麼都不感興趣,只怕您又要擔憂了。」

  陸老太太嘆了口氣:「說得是,去歲冬天他病那一場,可把我嚇壞了。相較而言,我倒是寧願他有精神鬧騰。」

  話鋒一轉,就轉到了彩虹的頭上:「你也別怪你姑母,她是嚇怕了,你們成親已經兩年有餘,卻……」

  林謹容淡淡一笑:「不怪。」

  這婆媳二人,林玉珍推陸老太太,陸老太太又推林玉珍。

  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目的都是一個,怕她在中間阻攔搗亂。

  口裡說不怪,怎可能真的不怪?

  長輩給個房裡人,不能不接下,心裡到底也是怨恨的。

  陸老太太自己也是過來人,自認為很了解林謹容的心情。

  「你向來孝順長輩,又賢能,只是子女運稍差了些,若非……」

  略頓了頓,低聲道:「各有各的苦衷。反正不過是個通房而已,並算不得什麼。你祖父已與我商量過了,此番讓你跟著二郎一同赴京,出門在外,不比在家,多個人幫著你照顧二郎也是好的。」

  林謹容早就習慣陸老太爺夫婦這種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的作風,只聽到後面那句話由不得怔住。

  「祖父和祖母已經商量過了麼?」

  陸老太太奇道:「難道你不知道的?早前二郎剛中,就托人帶了信回來與你祖父說了此事。他沒和你說?」

  林謹容低眉垂眼:「沒說。只說了讓我好生孝敬長輩。」

  陸老太太就要再接再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二郎待你真是好,看你們小夫妻這樣,我們做長輩的心裡也歡喜……」

  忽聽前方有人高聲道:「老太太,二奶奶,二爺回來了!」

  卻是一個婆子歡天喜地的朝著二人奔來,聲音喊得極大。

  陸老太太立即打起精神來,揚聲道:「真的麼?此刻人在哪裡?」

  那婆子笑道:「在二門外被小子們給圍住恭喜了!老奴趕早進來說給老太太知道,好教老太太歡喜。」

  陸老太太便也不回榮景居了,就叫林謹容扶她到陰涼處去歇著涼,在此等候陸緘過來。

  「真是沒有想到,他竟能趕了回來,這孩子從小到大,從來就不讓人操心,最是體貼不過。」

  林謹容依言扶了她在一旁的葡萄架下去坐了,才剛坐穩,就見陸緘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正快步朝這個方向走來。

  他身上還穿著旅途中遮擋風塵用的白涼衫,人黑了些許,卻是極其精神,眉眼飛揚,肩膀腰背筆直。

  陸老太太見他看也不看這邊,光是埋著頭朝水榭那邊走,忙道:「快叫住他,他是只顧著往那邊去,就沒想到我們會在這半途坐著等他呢。」

  櫻桃忙應了,小跑著出去脆聲喊道:「二爺,老太太在這邊呢。」

  陸緘立時頓住腳步,回過頭來,看到葡萄架下坐著的幾人,眼睛立時亮了幾分,翹著唇角快步走過來。

  「祖母怎不在水榭那邊熱鬧,卻在這裡躲清閒?」

  一邊說,一邊就在葡萄架下給陸老太太行了大禮。

  陸老太太此刻看他是怎麼看怎麼順眼,少不得拉著問長問短。

  陸緘一一耐心回答了,不時含笑偷偷瞟林謹容一眼。

  林謹容拿著紈扇立在一旁,唇角含笑,心不在焉地替陸老太太搧著,見他看過來,也就回他一個微笑。

  陸老太太問完想問的了,心滿意足地趕陸緘走。

  「趕緊去前頭和你祖父、親眷們見個禮,回去梳洗了出來吃飯。」

  又叫林謹容:「也不要你陪我了,回房去讓人備下熱水,照顧二郎盥洗換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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