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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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半個月之內,清州、平洲的毛褐價錢漲了兩成有多,而且還供不應求。

  其間,梅寶清手下的管事老方把王家、陸家、陶家收了交去的毛褐挑挑揀揀地收了近十車,浩浩蕩蕩,大張旗鼓地運出了平洲城,朝著北方送去。

  與此同時,好些行商聞風而動,湧入了平洲、清州,預備分一杯羹。

  陸紹第一筆生意做成,錢袋鼓鼓,高高興興,志得意滿地同陸老太爺匯報。

  得了陸老太爺的誇讚後,幹勁十足地把賺到的錢全數投進去,繼續和王、陶兩家搶毛褐。

  甚至於到林世全早前說定的人家中去,加價拿走人家的毛褐,有多少要多少。

  又高價去搶技藝純熟的織匠,為營建毛織作坊下足了本錢。

  說起這毛織作坊來,並不太難營建,陸家有的是現成的房子。

  和官府說定,弄個寬敞的院子,把織機,織匠,原料統統弄整齊了,就可以開工。

  陸紹是個能幹的,精力又旺盛,下足了力氣,花夠了心血,短短二十天內就生產出了第一批精美的織金提花毛褐。

  雖然數量不多,卻是一個活招牌。

  仗著這批毛褐,他與老方說定,在明年二月之前,交出一千匹上等織金提花毛褐,雙方按著規矩簽訂了契書。

  老方對品質要求高,給他的價錢自然不低。

  但同理,倘若他違約,要賠的價也照樣不低。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看似萬無一失,陸紹走起路來衣帶生風,不要說在陸家,就是在整個平洲城裡也算風雲人物。

  一時風頭無雙,大有想把平洲、清州兩地的毛褐生意全數占了的意思在裡面。

  可是只要有利可圖,別人自然不會隨便就讓他稱心如意。

  王家與幾家小攬戶家底不厚,惹不起他,把手裡的貨處理了後就迅速退了出去。

  陶家卻是在清州積極應戰,明里暗裡都不許陸家把手伸到清州去。

  陸老太爺暗裡提醒過陸紹兩次,欲速則不達。

  於是清州這個主要的出產地價錢又比平洲高了許多。

  卻很少有人知道,每日都有梅寶清手下的車馬從遠處折回來,把之前花錢買下的毛褐又悄悄送回了平洲和清州,十分隱蔽地分散處理後,又再次被陸家收去。

  陸紹倉庫里的毛褐越積越多,眼看著又是一大筆錢財。

  正當此時,陶家卻突然捂緊了庫存,不願意再賣了。

  陸紹一打聽,得知大榮那邊其實也極喜歡這毛褐的,近來因著他們這邊狂收毛褐的緣故,大榮那邊的毛褐也看漲。

  陶家這是想要藉機抬價,左右逢源,於是也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他們這裡離大榮近,天時地利人和全數占盡,倘若能夠直接與大榮的客商接上頭,他們賺的錢還在多數。

  所以一邊還收毛褐,一邊卻開始提價。

  價錢一高,小行商們再買不起,老方也不肯再收,暗裡去與陶家洽談,可否做個長久夥伴,以梅寶清從南方帶回來的絲綢織錦換陶家的毛褐,雙方互惠互利。

  本來這生意若是要做長久,似老方這種行為是最妥當的,拿出規章才能長久合作,不至於亂了套,傷了和氣。

  需知,梅寶清行事是很少與人這樣長久寫契書的,最擅長的就是鑽空子與人磨差價。

  但陸紹年輕氣盛,越發認定其中有厚利可圖,又因還沒賺夠本錢,不肯收手,立志要借著陶家的風頭多掙一點好處。

  最好就是又與大榮這邊連上線,又借著與梅寶清簽的那個契約,與梅家這裡連續不斷。

  便設了一桌宴席,請陸緘過去勸道:「二郎,說起來陶家與咱們家也是親戚,一起賺錢不是第一天了,沒得一起賠錢的道理。」

  陸紹知他心中有疙瘩,少不得安撫。

  「我之前不知你和弟妹也在籌謀這件事,無意中搶了個先。心裡一直不踏實,總想補償補償你們,你看這樣可好?你先前不是收了些毛褐麼?按著現在這價拿來,哥哥收了。」

  陸緘暗暗冷笑,自己手裡若是有毛褐,哪裡又能等到現在拿來賣給他?

  陸紹打的好算盤,一點蠅頭小利就想把自己給收買了,也真是敢想。


  便木著臉道:「我們沒有。」

  陸紹微微一笑,語重心長:「二弟若是幫了這個忙,我少不得在祖父面前替你請功。」

  這個話卻是威脅。

  陸緘若是主動應承去說動陶舜欽,那是為了家族,應該的。

  但若是不肯,他便要去同陸老太爺說,最後陸緘也少不得要賣力。

  還要落下一個小肚雞腸,斤斤計較,沒有大局觀的名頭。

  陸緘大怒,一大半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事,一半也是為了這事兒。

  故而絲毫不掩飾神色,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

  「這功勞小弟我攬不來,雖則陶家那邊是你弟妹的母舅,但總歸是隔了兩層,斷然沒有阻攔人家財路,人家還聽的道理。」

  陸紹早有預料,並不生氣,一把就將他給拉住了。

  寫封信罷,肯與不肯,總是他家的事情。這可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大傢伙兒。」

  陸緘沉默許久,道:「我要先想想。明日再與哥哥回話。」

  陸紹見好就收,不再攔著他,放他回去,折頭便使人去打聽大榮那邊的毛褐價錢,聯繫那邊的商人。

  打算若是與大榮那邊的大商人連上,便要比陶舜欽給的價還低一成,定要把清州這毛褐生意給弄過來。

  陸緘回了房,把事情經過說與林謹容知道。

  林謹容就笑:「他的好日子快來了。我這就寫信給舅舅,讓舅舅答應他,陪他一同撐著。」

  這些日子以來,她與陸緘二人,一個成日只顧著吃藥打理家事,一個只埋頭苦讀。

  偶爾出去溜達一圈,天不黑就回來,安靜沉默,低調隱忍,等的就是這一天。

  這平洲、清州的毛褐,最開始便是林世全與梅寶清、陶舜欽三人聯手,自家買進賣出炒高的。

  陸紹插手之時,價錢已經不是最初之時。

  等陸紹試探性地收進一批後,梅寶清收下,給陸紹吃定心丸。

  然後背里把已經買下的那批貨用馬車拉著跑一圈,又暗暗送回來以略低一成的價賣給陸紹,再做出陶家與陸家爭搶毛褐攬收權的假象。

  陸紹因為賺了錢,又見陶家一直在搶,外地客商也多有買進的,認定不會賠本,便胸有成竹不停買進。

  但他所想不到的是,這根本就是一個空局,梅寶清那裡也好,陶家的倉庫里也好,堆著的毛褐不過是裝樣子的一層。

  毛褐是個好東西,十分保暖耐磨,適宜於秋冬早春穿戴。

  所以大榮、北漠,乃至於本朝的北方,都很喜歡用它,價錢近年以來的確都在看漲。

  但是一種東西的價值是有定數的,如果超出它該有的價值太多,那就不正常了。

  如同危雪累積,總有崩塌的時候。

  林謹容的信送出去後,陶家雖不曾給予明確的答覆,老方卻是從清州回了平洲,窩在了租下的小院子裡,整日閉門不出。

  陸紹便知陶家大概是同意暫時性的聯手了,便耐心地等著,又不時把手裡的毛褐賣些出去。

  賣出一匹就稱賣出十匹,竟也給他弄出了些繁華的假象來。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五,陸經、陸綸、陸繕三兄弟一起回了平洲城,陸家在各處的鋪子管事們也帶著一年來的紅利錢與東家交差。

  陸家上上下下一片忙碌,陸老太爺請人唱戲雜耍,宴請犒勞大小鋪子裡的大小管事。

  陸建中、陸紹父子春風得意。

  宴席進行到最高潮之時,有人急匆匆從外面送了一封信來。

  陸紹打開看了後,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顧不得周圍還有這許多管事要陪,急匆匆地站起來。

  他也不敢驚動陸老太爺,只與陸建中使了個眼色就走了出去。

  陸建中略坐了片刻,也尋了個藉口退出去。

  陸緘坐在不遠處,手心、腳心一片潮濕。

  林謹容認真地清點著陸緘那個珠子鋪送來的紅利,三千兩白銀,並不算少。

  陸老太爺果然是給了陸緘一個不錯的鋪子。

  林謹容摩裟著那些白銀,想到自己投到毛褐上去的那些錢財,由不得一陣陣的肉疼。


  正在盤算如何把這些東西從陸緘那裡摳出來,就聽得門外一聲響,陸緘急匆匆地進來,也不說話,只把眼看著她。

  「宴席這麼早就散了?」

  林謹容心裡一陣狂喜,示意一旁伺候的人全數退下。

  「沒散,我的襪子有些潮,進來換了還要出去陪客。」

  待得房裡只剩了夫妻二人,陸緘方低聲道:「老方走了,毛褐的價,跌了。」

  「接下來,只怕是要怪我舅舅了。祖父只怕會有所懷疑,你扛得住麼?」

  林謹容半是輕鬆,半是凝重地輕輕嘆了口氣。

  本來這平洲、清州就偏遠,消息閉塞不通,很多時候都是靠著外面來的商人帶了消息進來。

  貨價高低,也更多的靠著梅寶清這樣的大商人來定。

  有老方撐著,還算好,他不撐了,自然要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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