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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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竹尚在猶豫間,桂圓已經看到了她:「芳媽媽,你怎會過來?」

  芳竹只好上前去行禮:「荔枝讓我帶信來給奶奶。」

  等到這種時候還沒回去,顯見是有要事。

  林謹容示意她隨自己進去,卻不肯去煩陶氏,非得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才回房,水老先生就已經聞訊到了,皺著眉頭道:「那藥感了風寒時不能吃,先停了,治好風寒再說。」

  開藥方,煎藥,問詢,待得屋裡清淨下來,芳竹可以回話之時,時已近二更。

  林謹容將芳竹遞上的鑲寶銀魚香球放在燈下細看。

  這雙鑲寶銀魚香球乃是陶氏為了她的婚事,特意央人去太明府最好的金銀鋪子裡打造的。

  造型活潑,做工精緻,魚眼更是用最上等的紅寶石鑲嵌的,在魚尾處,鐫了四個小字,容止可觀。

  這四字,與她的名字相符——謹言慎行,容止可觀,進退可度。

  但凡是有點心的,得了這東西便可以知曉是她的。

  二房不是非得要這東西,大概是只想要她貼身的飾品,拿了去,又想做什麼呢?

  林謹容輕輕嘆了口氣,說不出的累。

  倘若荔枝稍微遲鈍一點,這東西還不知會翻起多大的風波來。

  桂嬤嬤恰逢此時被林玉珍使人叫走,給陸雲做吃食,這中間,又有沒有什麼關聯?

  芳竹見她久久不發一言,小聲道:「奶奶,荔枝讓您放心,她會把門戶看好。您瞧,這事兒要不要讓二爺知道?」

  他家裡出了賊呢,當然要他自己上心。

  難不成還要她全力忍下來,說什麼不打擾他專心讀書之類的好聽話?

  林謹容毫不猶豫地道:「當然要讓他知道。總要讓他心裡有個數。」

  芳竹自死裡逃生之後,便恨透了二房,聽她如此說,立時應道:「那奴婢明日就安排人去同二爺說道此事。」

  等豆兒並芳竹下去了,她又坐著想了許久,仍不得要領。

  二房太過陰毒,誰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

  說不定魘勝巫術也是有的。

  此番功虧一簣,是否會消停一段日子?

  桂圓見她苦思冥想,記著陶氏的吩咐,不可讓她太過勞心,便從一旁的多寶格上取了只造型粗獷的陶塤下來,笑道:

  「奶奶,您瞧,這還是當初您在清州逛榷場時隨手買的呢,太太還替您收著,動也不曾動過。」

  塤!

  林謹容突然想起自己前世莫名不見,今生被林五泄憤砸碎的那隻塤,一時冷汗浸了出來,倒把藥力給催發了。

  那時候,她難得回娘家,似這種回家住上幾天的事情更是不可能。

  她差不多日日都在家守著,似今日這種鬧劇從不曾見過,那塤是怎麼不見的?

  去了哪裡?誰拿的?

  陸緘陰陽怪氣說那話的時候,分明就是已經從哪裡看到了。

  而且是從最不該出現這東西的地方看到的,所以他才會來問她!

  那時候,他心裡已經不信她了吧?

  還有桂圓呢?

  她們都在中間扮演了些什麼角色?

  桂圓!

  林謹容猛地坐起來,直瞪瞪地看著桂圓。

  她很想問桂圓,是不是桂圓借著她的信任,偷拿的塤?

  其實背叛不只是從桂圓爬床的時候開始,而是很早就已經開始了的?

  桂圓被她看得發毛,抖手抖腳地將那陶塤放好,情不自禁地束手站好,戰兢兢地道:「奶奶?」

  有許多話在林謹容的舌尖纏繞,越積越多,幾乎就要忍不住衝口而出。

  她卻只是慢慢的,一點點的咽了下去,然後閉了眼,軟軟地躺下去,朝桂圓輕輕擺了擺手。

  桂圓猶如才從貓爪子下逃生的老鼠,刺溜一下就逃了出去,藏在外間角落裡許久方才緩過神來。

  豎起耳朵去聽裡間的動靜,卻是任何聲息都聽不見。

  林謹容闔著眼,側躺在床上,任由眼淚順著眼角流下,浸透頭髮,又浸濕了錦枕。


  她無聲地哽咽著,奮力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讓身上的細汗一點點的浸出來。

  她不能病,她生不起這個病,她要活得好好的,她一定要比前世還要活得好!

  於女子而言,最要緊的莫過於貞潔與名聲。

  可是她,輸得莫名其妙,輸得實是太不甘心。

  為什麼世上會有這種人,不把別人的性命和清譽當回事,想怎麼踩踏就怎麼踩踏?

  想她這樣的一個人,從未想過為難誰,遇事總是先退讓三分,哪能和誰結下如此的深仇大恨?

  嫉妒可以毀了一個人的理智。

  陸雲當年大概是本身不遂意多年,想法情緒早已有異於常人。

  加之彼時與金家議親,正當絕望之際看到她與吳襄說話流淚,又為著之前她與吳襄吹塤相宜的緣故生了誤會,所以才會有後來的挑撥生事。

  倘若今生,她沒有讓林世全與留兒在一旁避嫌,陸雲又會說出何等樣的話來?

  她不敢想像。

  可是那個時候,陸緘卻要命的不曾對她提起過任何一句關於此事的話。

  他但凡肯問她一句,後來大概也不至於。

  接著就是塤的事情,然後又是陸緘與吳襄翻臉。

  陸雲讓她勸陸緘與吳襄和好,她為此與陸緘接連翻臉,漸行漸遠。

  不可否認,二房在這中間必然也沒少做動作。

  可是棄她於不顧,不信她,給了她希望卻又讓她絕望,傷她最深的那個人卻是他。

  到死她都不知道真相,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

  還有比這更窩囊的麼?

  從前想不通的很多事情都想通了。

  林謹容想哭又想笑,已經淡了很久的恨意猶如蛇毒,一點點地從心裡浸染遍全身,讓她不得安寧。

  她迫切地想發泄,卻找不到可以發泄的地方。

  甚至沒有一個人可以聽她傾訴她的喜怒哀樂,沒有一個人,可以安慰她半分。

  林謹容把被子塞進口裡,使勁地咬,拼命的咬,一直咬到牙齒酸軟,全身乏力,方才疲憊地鬆了口。

  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幹了,她怔怔地看著帳頂,把手裡那幾把鑰匙纂得緊緊的。

  沒有人可以像它們一樣,給她力量和底氣。

  信人,不如信它,求人,不如求己。

  豆兒從外頭進來,但見桂圓失魂落魄地坐在外間的熏籠邊,一臉的緊張不安,就連她進門來也不知道,不由奇道:「奶奶睡了?」

  桂圓被驚起,猛地回頭,低聲道:「不知道。」

  豆兒不由大為惱怒,語氣里就帶了幾分埋怨。

  一邊說,一邊抬步往裡走。

  桂圓顧不得生氣,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低聲道:「奶奶怕是不想要人打擾。我是被趕出來的。」

  豆兒看到她那又驚慌又可憐的樣子,知道不是裝出來的,便嘆了口氣:「怎麼回事?」

  桂圓抖著嘴唇哽咽著把經過說了一遍。

  「只怕是奶奶不要我了,她剛才看我的樣子似是要吃了我一般。」

  豆兒根本不信,但林謹容不喜歡、不信任桂圓是真的。

  她雖然平時話不多,不生事,卻也明白林謹容既然留了桂圓在身邊,只要桂圓不出錯,就不會輕易攆了出去。

  少不得安慰桂圓:「少胡思亂想!奶奶是什麼人?多半是又病,又給氣糊塗了。

  怪你自個兒不會看眼色,那時候你好不好地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打擾她做什麼?

  你去罷,這裡我來伺候。」

  桂圓抹著眼淚:「我在這外頭候著,你做屋裡的事兒,我做外頭的事兒。」

  豆兒嘆息了一聲,不再管她,掀起帘子進了裡屋。

  帳幔還未放下來,林謹容靜靜地躺在床上,被子裹得緊緊的,一動不動。

  豆兒上得前去,探身去看林謹容,見她緊緊閉著眼,額頭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浸濕,好似十分不舒服。

  便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打了熱水進來,擰了帕子,與林謹容輕輕擦拭汗水,小心照料不提。


  天邊剛露出一絲魚肚白,林謹容就睜開了眼睛。

  全身都膩膩的,十分不舒服,骨頭肌肉仿佛被馬車碾過一般,動一動都嫌疼。

  她輕輕嘆息了一聲,招呼就在熏籠旁打了地鋪睡著的豆兒:「豆兒,去床上睡。」

  豆兒驚醒過來,一骨碌翻身坐起,啞著嗓子道:「奶奶,您好些兒了麼?」

  林謹容朝她微笑:「好多了。辛苦你啦,去歇著罷,把桂圓叫進來。」

  豆兒忙披了外衣,三兩下將鋪蓋收起,綰了袖子準備去扶她起身。

  林謹容搖頭,口氣堅決地道:「是要全都拖病了麼?我還要留你大用,去睡!讓桂圓進來。」

  話音剛落,就見桂圓頂著兩個大黑眼圈,衣著整齊地提著一大壺熱水進來,低聲道:「奶奶好些了沒有?豆兒,你去歇罷,這裡有我。」

  豆兒到底又幫著尋了乾淨的裡衣,換了炭盆方才出去。

  林謹容伸直手臂,由著桂圓幫她把身上的汗擦乾,換上乾淨的衣裳,把頭髮梳順整理清爽。

  她裝扮一新,行至窗前,對著窗外的晨曦微微仰起了頭,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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