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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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謹容笑看了芳竹一眼,也不說話,就一直往前頭走。

  本來芳竹才壯著膽子說了那話就有些後悔了,再看到林謹容絲毫不表態,心裡就更是忐忑。

  她剛才這個話,算是站在林謹容這邊來說的,帶了很明顯的討好意味。

  按她想著,林謹容怎麼也該有所表示。

  就算不勉勵,那也該答應一聲才是,卻不曾想會是這樣的態度。

  一時拿不準林謹容到底是怎麼想的,由不得越發小心起來。

  走了不多遠,林謹容突然停住腳道:「櫻桃,你不必伺候我了,先回去吃飯,然後讓你荔枝姐姐安排你做事兒。」

  櫻桃的小腦袋裡正在飛速轉動,計較今日發生的這些事兒呢,聽到林謹容這一說,突然就明白過來。

  林謹容這是讓她打聽消息去了,於是脆生生地應了一聲,逕自去了。

  桂圓躍躍欲試:「奶奶?要不,奴婢往針線房那邊去一趟?」

  林謹容看向桂圓,她今日穿的正是自己當年賞給她的那匹水紅色的衣料做的短襦。

  那衣料已經半舊沒什麼光澤,她卻經常拿了穿在身上,配的一條青裙子。

  頭臉也是乾乾淨淨,沒用脂粉,頭上也只戴了一朵絨花,樸素得緊,只有一雙眼睛還嘰里咕嚕轉個不休。

  便笑道:「可是我沒有給你們做新衣裳?還穿著幾年前做的舊衣服,也不怕人家笑話我,說我捨不得給你們穿。

  大丫鬟就要有大丫鬟的樣子,別和小丫頭們一樣弄得沒點精神氣,主子的臉面也要下頭人去撐嘛。」

  桂圓見她不答自己的話,反而挑剔自己的衣裳,也就明白這是不許自己離開,便垂了眼恭恭敬敬地道:「奶奶教訓得是,奴婢回去就把衣服換了。」

  芳竹在一旁瞧著,暗裡把這件事記在心上不提。

  林玉珍過了最初那個憤怒的爆發點,轉而就覺著累了,無處發泄,只想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坐著歇歇。

  可看到坐在一旁的陸緘,心裡就由來一陣厭煩。

  幾番想張口數落他,都被陸雲及時打岔止住。

  窗外天空湛藍,幾朵潔白鬆軟的白雲浮在天際。

  不遠處一株金桂長得枝繁葉茂,雖不是花期,卻零星開了幾朵小花,幽香沁鼻。

  牆邊一叢徘徊花開得正好,幾隻粉蝶輕鬆自在地在花間飛來飛去,此情此景,正是一個悠然美麗的午後。

  可是林玉珍看不到。

  她滿腦子都是可惡陰險的二房和不要臉,胡攪蠻纏的塗氏。

  滿眼都是護著塗氏,一心向外的陸緘。

  因此她的心裡滿是傷心和憤怒,就連花香聞進鼻腔里去也是令人作嘔和厭惡的。

  陸緘順著林玉珍的目光看出去,他看到了窗外的美景,卻無心欣賞。

  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門口,林謹容正從那裡走進來。

  她的丁香色百褶裙就像一朵淡雅嬌柔的雲,臉上的表情十分輕鬆自然。

  長眉舒展,唇瓣就像徘徊花的花瓣,整個人並看不出憤怒或者是委屈之類的其他神情。

  相比較林玉珍的暴躁和憤怒,陸雲的壓抑和小心翼翼,還有塗氏的淚水漣漣和委屈,陸緘更愛看這張臉。

  隨著林謹容越走越近,他微蹙的眉頭也跟著舒展開來,緊緊繃著的肩膀也輕輕放鬆下來。

  他希望她能抬頭看向他這個方向,對著他笑一笑,她卻始終看著前方,不曾往這裡多看一眼。

  「嗯,太太還好麼?」

  林謹容不單是樣子輕鬆,就是聲音聽上去也有一股沁人的涼意,不含半點火氣。

  就像是三伏天裡的冰盆,讓人只看著就覺得燥熱淡了許多。

  陸雲趕緊迎上去,關切地道:「嫂嫂回來了?怎麼樣?」

  林謹容一笑:「應該到此為止了。」

  直接走到林玉珍的面前,行禮問安之後,道:「姑母,您都知道了罷?」

  林玉珍煩悶地指指面前的凳子:「坐罷,說說。」

  林謹容便將之前在宋氏院子裡的所有經過一字不漏地說了一遍,笑道:

  「我是當著下頭的人哭了一回,以後只怕都要背里笑話我沒出息了。」


  去他的忍辱負重!

  什麼做了好事不留名,什麼有了委屈不說出來,都是笑話。

  什麼都不說,別人怎知你是好是歹,辛苦委屈?

  嘴好使了不見得能做好事,但能做好事的情況下,嘴好使和不好使絕對兩回事。

  從前她是好是歹都忍著,委屈心酸也不說,一心就等著別人去發現。

  林玉珍聽林謹容說完,注意力立刻被轉移,憤恨地道:「你必須告訴老太爺和老太太,讓他們知道她們婆媳都是怎麼欺負你的。

  當著這麼多人,這樣呵斥你欺負你,當我是死人麼?太惡毒了!我非得和老太太說不可。」

  林謹容不接她的話,也不阻攔她,只安靜地聽她發泄。

  陸雲道:「現在就只等看她們會怎麼收場了。我猜著,大概還是會去找祖母哭訴認錯,惺惺作態一回的。」

  林玉珍想了片刻,突然看著陸緘道:「好生生的,你為何要讓范褒把人給弄走?就該留下來,看她們怎麼查,一查到底,多扯幾個人出來才好。」

  她還只知道塗氏偷偷送東西的事,不知道塗氏收到了信卻刻意隱瞞。

  但她也不是傻子,幾件事湊在一起,總是猜得到些影子的。

  說這話的目的,就是為難警告陸緘。

  別以為你掩藏得好,我都知道,你小心著些。

  陸緘一貫的言簡意賅:「不想讓她們借題發揮。祖父也不會喜歡鬧騰的。」

  借題發揮四個字,用得極其巧妙。

  包含了各種意思,既可以用在塗氏和林玉珍之間的矛盾上,也可以用在林謹容初來乍到的各種為難上。

  陸雲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好了,好了,左右這事兒也解決好了,沒造成大礙。

  現在咱們就只等著看她們如何收場就好。

  說到此處,真情畢露。

  「這幸虧得只是小病呢,若是其他的……真不敢想像。」

  想到二房要壞了她一輩子的倚仗,林玉珍立時咬碎了牙齒。

  「若真是那般,我和他們勢不兩立,怎麼也要討回這個公道。」

  陸緘眼裡就流露出幾分柔軟來:「莫要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林玉珍沉默片刻,突然又怪上了陸緘,語氣尖刻地道:「這麼大的人了,讓人傳個信都傳不好,還讓人鑽了空子。

  以後若是再出什麼事,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我養你這麼大,就是看你犯蠢的。」

  陸緘便垂了眼,淡淡地把臉撇開。

  林謹容在一旁看著,突然覺得這情形很可樂,拼命忍住了,飛快地把臉轉到一旁去,只怕被人發現她想笑。

  陸雲無奈地嘆了口氣:「吃飯吧,飯菜都涼了。」

  林謹容好容易忍住了,準備起身淨手添飯布菜。

  才剛站起身來,陸緘也站了起來,剛好擋在她前頭,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方才轉身走開。

  林謹容猜他是看到了她剛才的表情,可看到了又如何?

  這頓午飯,她是吃得最香甜的一個。

  但聽得人說陸老太太喊身上不舒服,躺下了誰都不見,只好氣哼哼地罵了兩聲,遣散了眾人。

  林謹容與陸緘一前一後地出了門,陸緘突然道:「阿容,你先走一步。」

  林謹容也不問他要去哪裡,點點頭自往前頭去了。

  不多時,陸緘追了上來,將手遞到她面前。

  也不說話,慢慢打開手掌,掌心裡卻是一朵嬌艷的徘徊花。

  林謹容眨眨眼,並不去接,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

  「我辛苦了一整天,又哭又笑又鬧,這臉到現在都還酸著呢,這倒也罷了,還被人攔在路上哭了一回都沒處申冤,就只值得一朵花?」

  陸緘笑了笑:「我給你申冤。還有你想要什麼,我能給的都給你。」

  他這是不知道塗氏在路上攔著她哭鬧吧,等她說完了,看他還能不能說出替她申冤這話來。

  能給的都給,你給得起麼?你永遠也給不起。

  林謹容輕輕從鼻孔里吹了一口氣出來,將那花兒接了拿在手裡,回頭掃了芳竹和桂圓一眼。


  那二人就自動地放慢了腳步,往後頭壓陣去了。

  她方低聲道:「我覺著,很有必要把早上的事情說給你聽聽。該怎麼辦,你還得自己拿個主意。」

  陸緘見她神色嚴肅,便也正了神色道:「你說。」

  林謹容便將塗氏早上說的話,自己說的話都說給他聽。

  除去事實外,不對塗氏作任何評價,語氣亦不帶任何好惡。

  就似她面對著林玉珍、陸雲,面對著宋氏婆媳一樣。

  妨礙了她,她便搬開。

  不妨礙,就合理存在。

  她只是看著她們,不帶任何感情。

  陸緘靜默片刻,接了她手裡把玩的徘徊花,輕輕給她插在鬢邊,低聲道:「下午我陪你去看你的茶肆。」

  那一刻,林謹容看見他的眼裡滿是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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