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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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謹容回到屋裡,陶氏正派人找她,少不得責怪。

  「還說要給你姐姐幫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影蹤,吃飯也找不到你,這不是幫倒忙嗎?你是跑到哪裡去了?」

  因見吳家眾女眷都在,林謹容便低聲道:「遇到了舅舅,他心裡難受,陪他在舅母的房裡坐了一會兒。」

  吳氏死了,日後陶家與吳家的關係不可避免的會漸漸生疏。

  該讓他們知道的還是要讓他們知道,這樣情分也許會長久一些。

  果然楊氏等人紛紛動容,都道陶舜欽是個長情的人。

  還與陶氏和林謹容道:「有些話我們不好和姑老爺說的,你們是親兄妹,親舅甥,多勸勸他,人死不能復生,要想得開。」

  趁著她們和陶氏說話,林謹容叫了個丫頭領路,去前頭尋林謹音。

  「我剛才和舅舅說過了,他也樂意讓我幫你的忙。我們是親姐妹,不要覺著麻煩我。

  想來我們在這裡也不能留太久,你能歇歇就歇歇,過後還有得你忙。」

  有陶舜欽發話,且林謹容這兩年也的確不似從前。

  林謹音想了想,道:「這樣罷,你替我照管一下遠客的吃住。

  除了林、吳、陸幾家以外,還有幾家是生意上的熟人。

  雖然門第不高,但人家大老遠的來,實在不容易,不能怠慢。」

  說白了,就是真正的商人,不被書香門第,官宦世家所看得起的商人。

  林謹容還真喜歡這件差事,能夠多熟悉幾個人,特別是經商的人,她很樂意,這樣的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

  她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一定會盡我所能,把他們照顧得無微不至。」

  她最想認識的是那位帶著林世全運糧至北邊邊境,然後又去取鹽換錢的梅姓商人的家眷。

  林謹音微微一笑,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龐:「知道,姐姐相信你。」

  於是林謹容就被林謹音領著介紹給了那幾家的女眷。

  她忍不住問林謹音,林謹音笑了。

  「梅家是京城的,女眷怎可能來?梅大老爺倒是來了的,但也不住在我家,他自己在清州有宅子。」

  林謹容壓制著失望,第二日起了個大早,在宋媽媽的幫助下,盡心盡力、有條不紊地將遠客的吃喝住宿安排得妥妥噹噹。

  待那幾家商戶的家眷,也極有分寸。

  陶氏等人眼看著,心裡十分安慰。

  在到達清州的第十二天,林世全派人送了信來,道是那批丁香、木香已經找到了買主,價錢比市面上的低了約半成。

  因著她不在,他便自己做主賣了,對方答應下次再從他們這裡進貨。

  林謹容看完信,忍不住輕輕一笑。

  第一步,她穩穩噹噹地走了過去。

  接下來的第二步,第三步,她亦有信心穩妥地走過去。

  接下來,該做點別的等著了。

  &&&&

  天已入秋,卻不見氣溫有絲毫下降的趨勢。

  太陽照舊白花花地掛在天上,曬得院子裡的樹木花草蔫巴巴的,秋蟬有氣無力地在樹上嘶鳴著。

  精瘦如猴的陸家大管事范褒立在一旁,屏聲靜氣地半垂著眼,一動不動。

  良久,陸老太爺方放了手裡的剪子,滿意地端詳著面前的菊花,抬手逗著掛在一旁的倒掛雀。

  「這麼說,這次林世全賣出的就是木香和丁香?」

  聽到他問話,范褒死魚一樣的眼睛瞬間靈活起來,站直了身子,朗聲道:

  「是,小的打聽得清楚,買主是江南來的行商,姓田。具體價錢問不出來,但看得出很滿意。」

  陸老太爺微微一笑:「再盯著。」

  范褒應了一聲:「是。」

  正要告辭,卻又聽陸老太爺沉聲道:「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休要讓他人知曉,明白麼?」

  范褒正了神色,又鄭重地應了,小心退下。

  陸老太爺起身在小廝端上來的銅盆里淨了手,接過茶盞沿著長廊緩步走了兩圈,問小廝:「二少爺什麼時候回來?」


  小廝垂手答道:「約莫在月底。」

  陸老太爺朝那小廝擺擺手:「去將二老爺請來。」

  不多時,陸建中小跑著趕到了集賢閣,顧不得擦拭臉上的汗水,就先給陸老太爺行禮問安。

  「爹爹有何吩咐?」

  陸建中眼睛一亮:「可這事兒不是咱們一家子的事兒。」

  陸老太爺點點頭:「所以才要叫你來,你去問問林家和吳家,還有幾家買了地的,他們是怎麼打算的啊?

  新提舉上任,要燒三把火,他們想不想這把火燒在這上頭?」

  如果要燒,要得好處,就要湊份子去說動新任提舉才是。

  陸建中心領神會:「兒子會得。那清州那邊呢?多點人才好辦事兒。是不是讓陸紹……」

  陸老太爺漫不經心地打斷他道:「陸緘不是正好在那邊麼?陶家在那裡人頭面熟,占著這層關係,他出面最妥不過。」

  陸建中默了一默,有些擔憂地道:「可是二郎年幼,平日裡專心讀書,沒做過這些俗事。

  陶家又逢新喪,怕是沒有精力和心情幫著促成此事。

  陸紹常年往來清州,那邊的人頭面也是極熟的,還是讓他去罷。」

  「什麼俗事?」

  陸老太爺沉聲道:「他是長房長子!不會難道不能學麼?

  讀書重要,也要懂得人情世故!難道他還能靠著你,靠著陸紹過一輩子?讓他學!

  你們別把他給寵壞咯!這不過是小事,如果他連這個都做不好,我還能指望他什麼?」

  陸建中的臉白了白,轉瞬又恢復了正常,微笑著道:「是,父親教訓得是。兒子這就寫信給清州那邊的管事,讓他幫著二郎把這件事辦好。」

  陸建中垂了眼,順從地道:「是。」

  陸老太爺從眉毛下面看出去,已經做了祖父的次子體胖臉白,兩條眉毛濃密如己。

  全不似長子和三子那般,長得像陸老太太似的秀氣。

  此時次子那白胖的臉上只有順從的表情,濃密的眉毛耷拉著,並無半分喜悅。

  他稍一思索,便指著集賢閣不遠處道:「老二,你看看我這金鈴菊結得如何?」

  陸建中抬眼瞧去,只見集賢閣不遠處的太湖石邊,一叢高達丈余的金鈴菊被紮成樓閣。

  上頭燦爛如金、小荔枝般大小的菊花千葉細瓣,簇成毯狀,密密匝匝地擠在一起,好不熱鬧。

  那燦爛的金色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發痛。

  「爹爹的手藝又精進了。這菊樓,不是兒子吹噓,在這平洲絕對第一份。」

  「呵呵呵……」陸老太爺捋著鬍子,笑得眯了眼。

  「老二,從小你就比你大哥嘴甜,人也能幹聰明,雖然讀不好書,但爹爹一直都很疼你啊。

  陸紹那孩子和你一樣,也是能說會道,精明能幹的。」

  說到這裡,陸老太爺抬腳下了如意垛,往菊樓走過去。

  陸建中忙快步跟上,扶著他的胳膊:「爹爹,這會兒日頭太毒。」

  陸老太爺拂開他的手,指著那金鈴菊。

  「這菊樓,但凡少了一枝都不會有這模樣,如若少了一朵,就是一個缺。缺一不可啊。」

  陸建中的鼻尖冒出幾顆細汗來,委屈地道:「多謝爹爹教誨,兒子一直都記得,不會讓您失望的。」

  陸老太爺回頭掃了他一眼,道:「記得就好,現下陸經年紀也不小了,還有陸綸,你要好生鞭策他們,讓他們讀好書。

  這家裡必須有一個能支撐起門戶的才行。就好比我們,若非你大哥在外為官,我們也比林家好不了多少!」

  陸建中有些難堪地道:「打算讓陸經去參加府試,但是先生說,他的資質不是很好。

  陸綸,實在太過頑皮,鞭子都抽斷了幾根,也不見他有絲毫的收斂,成日就想舞刀弄槍,兒子實在慚愧……」

  陸老太爺冷笑:「是你捨不得教管!陸經資質不好?他是心思沒放在上頭!陸綸頑劣不假,但還不是你們放縱的!」

  陸建中擦了一把冷汗,一張白胖的臉在日光下曬得又紅又燙,卻絲毫不敢辯解。

  陸老太爺嘆了口氣,道:「罷了,讓陸綸從明日起,每日過來跟我讀兩個時辰的書。

  傳我的話,誰要敢放他和陸經出門,打斷了腿趕出去!

  和先生說,他要敢不好好讀書,只管給我打,打死了我負責!」

  陸建中不由喜出望外:「多謝爹爹。」

  陸老太爺擺擺手:「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都是一樣的疼。你下去吧。」

  陸建中出了集賢閣,站在竹林里默然立了片刻,從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細汗,垂著頭往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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