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好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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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不是自家的親子侄,管嚴了不好,不管又怕出事負了楊氏所託,這個差事委實不好辦。

  陶氏極其擔憂吳襄又出什麼么蛾子,幸虧接下來的半日裡吳襄都安安靜靜的。

  也沒說要騎馬,也沒說要如何,而是一直坐在車裡和林世全說話。

  春芽去打聽來,道是林世全一直和吳襄講述他老家的風土人情,吳襄很感興趣。

  陶氏鬆了一大口氣:「多虧有了阿全,不然他再打馬來回往返跑上那麼幾回,可算是要了我的命。

  吳襄這孩子,平日裡看著挺斯文懂事的,怎地如此調皮難收拾?」

  龔媽媽笑道:「奴婢聽說,這才氣橫溢之人,多少都有些狂放之處。

  何況吳二少這樣年少成名之人,更是自小受盡萬千寵愛,又怎會是什麼善茬兒?

  不然吳家大太太怎會才聽說太太要去清州,就歡喜成了那個樣兒?」

  「是,我雖和他家認識,到底接觸不多,又怎曉得他真正的脾氣是個什麼樣子?」

  陶氏雙手合十,戲謔道:「菩薩保佑,讓這孩子乖乖地跟著我到清州,又乖乖跟我回來,休要惹事,萬事大吉。」

  林謹容笑道:「母親放心吧,吳二哥不會給您惹事兒的。」

  大事不會惹,小事她卻不知道。

  說到底,前世他們雖然熟識,其實私底下並沒有什麼接觸,她也是今日才知吳襄也有這樣貪玩孩子氣的一面。

  擦黑時分,眾人終於到了平洲往清州途中的驛站。

  因著清州臨近大榮,官辦、民辦兩個榷場生意興隆的緣故,來往的商旅行人,以及過往官府中人委實不少。

  這個驛站雖然規模不小,卻也住得滿滿當當的。

  林家很少在這條路上跑,面生得緊,管事去聯繫住處,驛丞根本不理。

  還是吳家的管事仗著臉熟,給驛丞塞了不少好處,說了不少好話,才堪堪在角落裡騰出了一個小院子,勉強把車馬和人塞了進去。

  於是也管不得什麼男女大防,只把人的住處安排妥當就算是謝天謝地。

  陶氏早有吩咐,吳家眾人的開銷一應算在她頭上,與林家人一般待遇。

  故而也不存在什麼你我之分,只分了主僕就熱熱鬧鬧吃起了晚飯。

  林三老爺對著林世全沒好臉色,視如眼中釘一般,有事沒事兒總要刁難一下。

  對待吳襄這個新鮮出爐的解元卻是客氣萬分,少不得拉著吳襄侄兒長,侄兒短的。

  喝喝小酒,再說些自認為吳襄會感興趣的有關金石字畫之類的雅事。

  吳襄並不喝酒,與他也不熟,還有些嫌他煩,微笑著勉強敷衍過去,就扯了林慎之去說悄悄話。

  林慎之又溜過來,悄悄扯了林謹容的衣服,小聲道:「四姐姐,吳二哥說要和你比吹塤。問你帶了塤沒有,如果沒有,他可是備好了新的,叫你別怕輸。」

  果是為了這個,早曉得吳襄不會服輸,卻沒想到他會選在這個時候挑戰。

  林謹容略一思忖,低聲道:「你告訴他,我可不怕輸,塤我也隨身帶了,只今日不比平日,叫我怎麼和他比試?到了清州機會多的是,何必著急。」

  話音剛落,林慎之尚未來得及去傳話,就見吳襄已然起身同林三老爺行了個禮,朗聲道:「小侄有個心愿一直未了,今日機會湊巧,想求姑父、姑母成全。」

  林三老爺詫異道:「什麼事?」

  又沾沾自喜地回頭同陶氏道:「看看,我們竟能幫得上新科解元的忙。」

  陶氏雖知林三老爺是在開玩笑,卻覺得他那表情語氣都顯得自家矮了吳襄一頭似的,很狗腿,很諂媚,很沒面子,便垂著眼裝作沒聽見。

  林三老爺見她不理睬自己,不由暗恨,賭氣自問吳襄:「賢侄只管說來,只要我能做到的,義不容辭。」

  吳襄回頭看著林謹容燦然一笑。

  「我去年冬天裡和四妹妹比試吹塤,輸了,心裡一直掛著,閒暇之餘苦練技藝,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贏回來。

  早前四妹妹去了鄉下,我一心備考,都沒有機會比試。

  今日可算是有了機會,還請姑父准許四妹妹和我比試一番。」

  林三老爺一怔,隨即滿口答應。


  「還說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是這樣一件小事,要比就比唄,我來給你們斷輸贏。」

  比試倒也不怎樣,可自家女兒吹塤,能隨便給驛館這些亂七八糟的販夫走卒,不知根底的粗人野人聽去麼?

  陶氏鄙夷地看了林三老爺一眼,耐心地勸吳襄。

  「賢侄,這裡人事繁雜,什麼人都有,又吵,你們吹了指不定人家還嫌吵,不如到了清州再比也不遲。

  你們幾個表姐妹還有表兄弟也是會的,人多熱鬧,正好讓你姑母來斷輸贏,她才是行家裡手。」

  林三老爺雖聽出陶氏是諷刺他不懂裝懂,卻也不好反駁陶氏的話,便板著臉低著頭只顧吃菜喝酒,無限怨氣地把酒杯砸得叮噹響。

  吳襄卻是不屈不撓的,賠笑道:「姑母,我們就在屋子裡吹,又沒礙著誰,他們不肯聽就別聽好了。

  女子吹塤本來就極少,我們不出去說,沒人會知道是四妹妹吹的。是不是,四妹妹?」

  陶氏就有些不高興了,這人怎麼不聽打招呼?

  卻不好再拒絕吳襄,便回頭看著林謹容,意思是要林謹容自己回絕。

  林謹容的心情有些複雜。

  雖然早知這場比試是遲早的事情,卻沒想到吳襄竟然好勝到了這個地步,會如此著急、明確地要和她爭輸贏。

  他的一系列舉動都在告訴她,適才他讓林慎之過去和她說那些話,並不是問她的意願,而是禮節性地通知她,不管她願或不願都得和他比試。

  同樣的,也不管林三老爺和陶氏答不答應,也得比試。

  這種態度,其實讓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不舒服。

  往日裡吳襄的好勝對著旁人的時候,林謹容只是以旁觀的態度去看待,還覺著好玩。

  可他今日對上了自己,她才知道,要應付如此毫不掩飾的鋒芒,實在不易。

  儘管已經過那麼多的事,但在這樣的逼迫下,林謹容仍然想再讓吳襄輸一回。

  只可惜陶氏已經說得很明白,此刻此景,她必須拒絕。

  林謹容輕聲道:「吳二哥,這樣的場合其實不太適合……」

  吳襄打斷她的話,笑道:「四妹妹,你是怕輸吧?」

  毫不掩飾的狂意,這樣的人,從來不缺的是仰慕和崇拜,興許適當的挫敗更容易讓他牢記。

  適當的挫敗關鍵在於一個度,林謹容不怕吳襄輸了沒臉,但她不想吳襄太過無臉。

  可一旦到了清州,當著陶家表姐妹兄弟們的面,吳襄一旦輸了,只怕心裡更不舒坦。

  也許那會讓他記憶更為深刻,但同時也可能會引起其他意外的情緒,她雖然在賭,但她必須步步為營。

  林謹容看向陶氏,以目徵詢陶氏的意思。

  吳襄注意到了,軟語央求:「姑母,姑母,我就在這屋子裡,讓人把門關緊了,不叫人出入,沒人會知道的。」

  陶氏有些無奈,也拿他沒轍,便嘆了口氣,算是應了。

  少傾,眾人吃完晚飯,龔媽媽領著人把屋子裡收拾乾淨了,還體貼地燃了一爐香,然後立在門口,認真地當起了門神。

  林謹容沒用吳襄備下的塤,而是叫荔枝將她的隨身物品打開,取了陶舜欽給的那隻塤出來,認真備戰。

  她要叫吳襄輸得心服口服,就算是作弊,那又怕什麼?

  她的重生便是人生最大的作弊,她就是要活好過好,用不著糾結這個。

  吳襄見狀,也取了自家用慣的好塤出來,認真試音備戰。

  陶氏笑看著吳襄道:「賢侄,這裡坐的都是我家的人,你就不怕我們偏心?」

  吳襄笑而不語,眉眼裡滿滿都是自信。

  他承認他早前的確不如林謹容,現在卻未必。

  他在這塤上下的功夫只比在學業上下的少,甚至超過了在棋上下的功夫。

  那一日雪地梅影中,林謹容漫不經心地贏了他,雖然他當時痛快地當眾認了輸,但那種難為情卻完全不同於被陸緘贏了棋後的感覺,乃至於他一直不曾忘記過。

  陶氏見他不說話,表情極其認真,也就不去惹他,和林三老爺、林慎之一道安安靜靜地聽這二人比試。

  吳襄很有風度地朝林謹容行禮,笑吟吟地道:「四妹妹,你先請。」

  林謹容也就不推辭,認真奏了一曲。

  秋意寒涼,月色冷清。

  邊關萬里,將士甲寒,圍火夜坐,枕戈而眠。

  江水靜淌,船火斑駁,遊子思鄉,對月當歌。

  風拂梧桐,夜鳥悲鳴,伊人望月,愁思滿懷……

  「獻醜了。」林謹容微微有些氣喘,垂著眼放下塤,朝吳襄一福:「吳二哥請。」

  吳襄眼神古怪地看著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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