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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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嫌她不會說好聽話?

  林謹容怔了一怔,隨即笑了。

  「是,祖母,孫女兒以後會注意的。」

  她說的是注意,而不是改。

  有些東西是天性,但日積月累的習慣會改變最初的愛好。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喜歡說話,喜歡說好聽話的人。

  哪怕也曾有過非常想說話的時候,卻也因為找不到傾訴的對象而自己吞咽下去了。

  久而久之,才會成了今天的林謹容。

  人總有不擅長的事情,何必在這種事情上為難自己。

  但她可以適當注意,在有些場合,應景地說上那麼幾句,也不會死人。

  林老太見林謹容並沒有按照自己的指點跟上前來說好話,難免有些沒趣,但也深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之說,便揮了揮手:「下去吧。」

  林謹音有些事情要和陶氏細說,陶氏也有事要交代林謹音,姐妹二人便約定了晚上一起夜話,然後各回各屋不提。

  桂嬤嬤十分能幹體貼,在林謹容去安樂堂請安的時候,就已經指揮著眾人先把她臥室里的東西整理清爽。

  所以林謹容回來,便安安心心地上了床小憩。

  只睡了小半個時辰,林謹容就睜開了眼睛。

  屋子裡很安靜,連最細微的腳步聲和衣料摩擦的悉索聲都聽不見。

  也不知人都去了哪裡?

  她懶懶地想著,也不想喊人,只微眯了眼睛躺在床上,享受這份半是清醒半是迷糊的慵懶。

  日光透過窗子射進屋裡來,落在床前的腳凳上,無數細小的浮塵在光柱里歡快地跳著舞蹈。

  她把手伸進光柱里,試圖去抓住那些歡快的精靈,浮塵靈巧地躲了開去,她什麼都沒抓到。

  外面傳來一聲極低極低的抽泣,如果不是因為房裡太寂靜,幾乎不會聽到。

  林謹容卻也沒有因此被影響了好心情,輕手輕腳地穿好了衣服鞋襪,掀起帘子走出去。

  如她所料,外面空無一人。

  這種情況極少出現,但因為剛回家,人手有限,要做的事情很多,在她午睡的時候婆子丫頭們各行其事倒也正常。

  她也並不計較,順著長廊朝著聲音的來源走去。

  長廊盡頭是一間兩進的廂房,住著桂嬤嬤母女二人。

  微弱的抽泣聲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窗子半開著,林謹容輕車熟路地避開屋裡人的視線,走近了窗子。

  屋子裡桂嬤嬤緊緊咬著牙,正在撕桂圓的臉,她下手極狠,帶了一種半瘋狂的恨意和痛苦。

  桂圓流著淚,並不敢掙扎呼痛,任由桂嬤嬤扯著她的臉頰將她推來搡去,盡力讓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來。

  只是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才發出一聲低低的抽泣。

  每當她發出抽泣聲時,桂嬤嬤的動作總要停上一停,緊張地從窗子裡往外張望。

  許久,屋子裡母女間的拉鋸戰終於停了下來。

  桂嬤嬤沙啞著嗓子道:「你還敢不敢?」

  桂嬤嬤沉默片刻,冷冰冰地道:「我自不會和你分開,你不能留在姑娘身邊,我也沒臉呆下去的,我活到今日,也只有這張臉而已,還是在姑娘和太太面前。」

  林謹容收回目光,就在窗邊貼著牆壁站定了,抬頭一動不動地看著院子裡那株茂盛的老榆樹。

  老榆樹枝繁葉茂,青翠欲滴,在離她最近的那根樹枝的葉稍上,停了一隻粉蝶,粉蝶的頭正對著她,仿佛在和她對視。

  林謹容微微蹙了眉頭,好像,如果再不把桂圓的事情明確下來,她和桂嬤嬤之間的情分,大概還等不到她長大就會被磨淡了吧?

  她是吃桂嬤嬤的奶長大的,桂嬤嬤的奶要保證她吃夠,所以桂圓是吃米糊長大的。

  她做過娘,很清楚,親骨肉和奶大的孩子之間的區別,就算中間還有一層依存的主僕關係,也無法代替和改變。

  院子門一聲輕響,荔枝和豆兒手裡抱著一疊衣料笑嘻嘻地走了進來,一時看到了站在窗邊一動不動的林謹容,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呆滯。

  林謹容若無其事地朝她們一笑,沿著來路走了回去。


  這樣一來,屋裡被聲響驚動的母女二人在發現了荔枝和豆兒之後,接著也發現了林謹容的背影。

  桂圓嚇得臉色慘白,猛地去推桂嬤嬤:「娘,娘,快去求姑娘!」

  從胭脂事件後林謹容就越發疏遠了她,她心裡有鬼,輕易也不敢往林謹容跟前湊。

  這樣一來,許多本是她份內的事都是荔枝來做。

  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也給苗丫搶去做了,漸漸的,她就成了無關緊要的人。

  她原本擔憂林謹容會把苗丫帶回來頂替她的位置,結果苗丫倒是真想來,林謹容卻毫不猶豫地回絕了,理由是苗丫不合適。

  結果林謹容也不罵她,也不說她,照舊的不安排她做事情,她這才真正害怕起來。

  當時在莊子裡不好打發人,不好添補人。

  可回到林府就不一樣了,無數的人等著填補她的位置,但她不想去做聞到肉香就淌口水的粗使丫頭!

  桂嬤嬤惡狠狠地瞪了桂圓一眼,一張臉漲得通紅,猶豫掙扎良久,終是走回桌邊坐下來流淚,她到底張不得這個口。

  桂圓無奈,只得捂著臉嚶嚶地哭泣起來。

  荔枝打發豆兒看好門,獨自抱了那疊衣料走進屋去。

  林謹容跪坐在窗前的坐榻上,仔細打量面前的繡品,聽見聲音,頭也不抬地道:「荔枝,你覺得這枕屏該用什麼木料做屏架比較好?」

  不等荔枝回答,又道:「我記得母親藏有一截沉香木,雖然不大,但應該夠做了。

  沉香香氣入脾、清神理氣、補五臟、止咳化痰、暖胃溫脾、通氣定痛,最是適合舅母用。

  晚上我就和母親說,想來她也不會捨不得。」

  她這樣沒事兒似地說著家常話,倒叫荔枝不知該怎麼接口,沉默了一會兒方道:「沉香木是挺好的,也配這個。想必舅太太一定會很高興。」

  隨即把那疊衣料往桌上放了,請林謹容過去看。

  「姑娘,您剛睡著,大太太屋裡的石榴就過來,說是您份例里的春裝、夏裝都沒做,請您過去挑挑衣料,索性都做成夏裝。

  聽說您睡下了,便讓奴婢過去拿了這些樣子來給您挑,您瞧瞧可有喜歡的?花色都挺不錯的。」

  這樣一來,林謹容就可以做四套衣裙。

  荔枝有著普通女孩子都有的熱愛漂亮首飾和衣裙的熱情,就算不是給自己選,也很高興。

  「正好我長高了,從前的衣裙都有些小啦。」

  林謹容將繡品收好,走到桌邊去挑衣料。

  周氏此番雖然戰勝,心中卻憋了一口惡氣。

  於是鐵了心拿羅氏貢獻的幾千兩銀子來做人情,既然家賊難防,防來防去都是別人占便宜,還不如大家都沾光,尚得一個好字。

  故而,今年的衣料和往年相比明顯高了一個檔次不止,不單花色新,質感也極好。

  林謹容挑著挑著,突然有些感慨。

  那一年,家中照舊發生了同樣的事情,但衣料到了她這裡的時候,都是姐妹們挑剩了的,哪兒有現在這樣的光鮮?

  更不要說是錯過做新衣再補上了。

  並不是說統共就只有那些料子,挑完就沒了,而是別人不耐煩在她頭上花心思,剩下什麼就是什麼,她也慣於接受並忍受。

  今日卻不同,最起碼,當年她最喜歡的那塊玉色荷花暗紋的薄綢和湘色薄羅在裡面,而那時這兩種衣料是完全屬於林五的。

  既然現在有了這種變化,為什麼不能滿足一下自己的喜好?

  林謹容毫不猶豫地點了那兩塊衣料:「這個不錯。」

  她做事向來細心周到,早在之前就已經和石榴打聽過,其他幾位姑娘都選了什麼衣料,好提醒林謹容。

  畢竟姑娘們都不喜歡和人穿一樣的。

  「她穿她的,我穿我的。」林謹容無所謂的道:「我就喜歡這個。」

  荔枝只當林謹容還記恨林五早前欺負陷害她的事情,有心要慪林五。

  不由暗想自家姑娘人才本就比五姑娘好,最最適合這些清雅的顏色。

  五姑娘又小氣,這衣裙一做出來,必是五姑娘被氣得棄之不穿。

  怎麼看都不是自家姑娘吃虧,也就含笑應了,把那兩塊料子挑出來放在一旁,繼續幫著林謹容挑料子。

  二人挑夠了四套衣裙的料子,荔枝方小聲道:「姑娘,桂圓的事兒您是怎麼打算的?」

  「桂嬤嬤沒有做錯什麼,我捨不得她受委屈。」

  林謹容沉靜地道:「龔媽媽念叨過兩回,她手裡的雜事太多,需要一個伶俐的丫頭幫著跑腿幫著管事。

  桂圓比較合適。我打算再添補一個年齡小些的丫頭。」

  荔枝輕輕吐了口氣,從姑娘房裡去太太房裡跟著管事嬤嬤學本領,看著還是升了,格外受主子看重一般。

  以桂圓的身份,誰也不會懷疑什麼。

  指不定人家還會以為是為林謹容將來出嫁作準備。

  但實際上,桂圓根本不能和精明強悍的龔嬤嬤過招,等於是被龔嬤嬤看管了起來。

  這真是一個好辦法,不傷情面又解決了問題,幾乎可以說是兩全其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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