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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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這般過著去得極快,轉眼月余,這一日天空突然收了晴,紛紛揚揚地下起大雪來。

  這鄉下的雪又與城裡的不同,更大更猛,不過半日光景就四處白茫茫一片,萬籟俱靜,不聞人聲。

  這樣的天氣,陶氏是絕對不會出門的,林謹容倒是由苗丫用稻草繩綁在靴子上防了滑,照舊出門,去清涼寺里上香兼鳧水。

  陶氏獨自歪在榻上無聊地將只小金橘拋上拋下,擔憂地道:「不知阿音和慎之現在如何?在做什麼?」

  她本來早前與林慎之說好,過個十天半月就接林慎之來住兩日的,怎奈林老太爺卻是不許,每次放假只放半日。

  大有她要看孩子,就得自家趕緊回去的趨勢。

  龔媽媽將手裡的大針往頭皮上颳了刮,利落地刺進鞋底里,再將夾子夾緊了針頭使勁拔出來,狠狠拽了兩下麻線,壓緊納了一半的鞋底,笑道:

  「前幾日三姑娘不是才來過信,道是一切都好麼?太太莫要憂心,總是要回去過年的,只怕到時候您見著了七少爺,就要感嘆他長大了。」

  陶氏蹙眉道:「我不想回去過年。祭祖待客,守不完的規矩,做不完的事,煩也煩死了。」

  龔媽媽嘆了口氣:「只怕老太爺、老太太是怎麼都不會允許的。答應讓您出來養這麼久的病,已是不易。

  團年飯是怎麼都要回去吃的。您不回去,傳言出去對姑娘和七少爺也不好。」

  二人一時沉默了。

  龔媽媽好容易想出一句可以安慰陶氏的話來。

  「太太,回去也有好處,聽說這些日子那兩邊斗得歡,五姑娘一直沒放出來,就是表姑娘去求情老太太也沒應。

  大太太病了,二太太出來理事,兩邊明里暗裡已是鬥了好幾回,咱們無聊了正好看戲。」

  陶氏道:「周氏倒霉我有啥歡喜的,她好歹還曉得點人事兒,那羅氏卻自來不是個好東西,她倒霉我才高興呢。」

  忽聽春芽在外頭笑道:「鐵媽媽,看您眉開眼笑的,可是有什麼好事兒?」

  鐵槐家的笑道:「是四姑娘讓我打聽的一件事兒問著了,這不,趕緊來和她報信呢。」

  春芽道:「不巧,姑娘剛帶著苗丫和方婆子幾個去寺里了。」

  鐵槐家的便罵:「這個苗丫忒沒眼色,這樣的天氣也敢唆使姑娘出門,看她回來我不好好收拾她一頓。

  陶氏便朝龔媽媽抬了抬下巴。

  龔媽媽起身打起帘子,笑道:「油嘴滑舌的東西,太太不在屋裡會去哪裡?還不趕緊進來?」

  她二人是昔年的姐妹,自然沒那多講究。

  鐵槐家的便笑嘻嘻地走了進來,行禮問好,又依著陶氏的吩咐在炭盆邊斜簽著身子坐了。

  陶氏道:「你替四姑娘打聽到什麼事?」

  鐵槐家的便把林謹容的請託一五一十地說了。

  「哎呀呀,本想著那鹽鹼地是沒人要的,誰知竟然也有主。

  聽說平洲城北面還有一大片無主的,一望不到頭,少說也有幾十傾。也不曉得姑娘和舅老爺打的什麼賭。」

  陶氏與龔媽媽對視一眼,都覺著十分驚奇。

  這小丫頭想幹嘛呢?

  於是打雪仗打得臉紅撲撲的林謹容回家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被陶氏抓去拷問,打聽那鹽鹼地做什麼?和陶舜欽又打了什麼樣的賭?

  林謹容本來正在思忖該怎麼才能說動陶氏,此刻見陶氏這樣感興趣的樣子,索性打蛇隨杆上,去探陶氏的口風。

  「舅舅告訴我,別看那地現在不值錢,經天河水淤過之後就是良田。我就說,既然如此,為何不把它買下來?

  舅舅說了,那不容易啊,得有天河水,還要築渠設堰,非一家一戶之力所能成。

  他笑話我,我不服,我們就打上了賭。待我把那地買下來,日後於成了良田看他怎麼說。」

  陶氏皺著眉頭看了她一會兒,突地看著龔媽媽和春芽等人笑了。

  「這麼說,四姑娘是想自個兒買地置業了?」

  龔媽媽和春芽等人俱都掩口笑了起來,滿屋子的人都在覺得四姑娘孩子氣得要不得。

  需知,陶舜欽那樣精明的人都說不成,那就一定不能成。


  陶氏還捏著林謹容的小臉蛋兒笑。

  「囡囡就算想為娘省錢,也不在這上頭。娘要為你準備的是上等良田,而不是這種被人笑掉大牙的斥鹵之地。」

  林謹容突然很生氣,這種生氣不是因為陶氏等人善意的嘲笑,而是對她自己生氣。

  明明知道很多,明明看到很多機會,但是她沒有辦法去順利實現!

  沒有辦法說動身邊的親人跟著她一起發財!

  上次的金銀是絞盡腦汁才勉強咬了一小口,難道這次還要叫她眼睜睜地看著這機會在她面前溜走,她卻只能嘆氣?

  不!這種被動的情況不能再繼續下去,她要轉變自己小孩子的形象,才能得到更多的機會。

  林謹容很快收斂心情,認真地看著陶氏。

  「既然外地已經有了于田之法,為什麼我們這裡就不成?

  娘,你們都笑話我,我還偏要買了這地,將來好給你們瞧。」

  「喲?還真賭上氣了?」

  陶氏的情緒一掃之前的低落,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那麼囡囡倒是說給我聽聽,你打算怎麼買這地?你知不知道買地需要做些什麼?這地又值幾何?你的錢從哪裡來?」

  這話一說,所有人都含笑看著林謹容,看這個近來越來越小大人樣,老氣橫秋狀的四姑娘到底會怎麼回答。

  林謹容繃著臉道:「我曉得要找中間人,找保人,還要寫契書,還要去官府備案。

  這地值幾何,真要想買請人去問不就知道了?

  他漫天要價我就地還錢,反正要買也要划算才買,總不能按良田的價格給我。我的錢從哪裡來?」

  她抬眼看著陶氏,臉上突然露出一個諂媚到了極點的笑容。

  「娘,我生日要到了!你上次說過會給我做新衣,打全套金首飾的。」

  陶氏一怔,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指著林謹容道:「你們瞧瞧,原來是打我的主意。」

  林謹容一不做二不休,利落地爬上榻,跪坐在陶氏身邊,緊緊纏住她的胳膊使勁地晃。

  「我不要那些東西了,娘就買這塊地給我好不好?」

  陶氏只是笑而不語。

  林謹容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也不氣餒,坐直了身子,用前所未有的堅定的語氣認真道:「那我自己拿錢去買,娘可不可以幫我?」

  她沒有獨立的戶籍,就算是想方設法買了這地,也還得掛在陶氏的名下才行。

  陶氏皺眉看著小女兒。

  林謹容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直視著陶氏,白裡透紅的小臉上半點開玩笑和退讓的意思都沒有,甚至連適才那種賭氣式的嬌嗔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的,只有堅定和決心。

  陶氏突然想起來,自己近來似乎極少看到這嬌滴滴的小女兒流淚了。

  總是她每日監督自己按時吃藥,不時硬拉著自己出去走動曬太陽,又替自己承擔了許多莊子裡的許多瑣事。

  雖然龔媽媽說她每做一件事總要想上一段時間才會發號施令,但她最終還是做得很好,沒有半點孩子氣。

  她的身上發生了某種很明顯的變化。

  就如同林謹音所說的,就如同龔媽媽所說的,她依舊沉默安靜,但她的聰敏沉著卻在自壽宴之後的一系列事件中充分展現出來。

  她有主見,只是表面的柔軟。

  不得不說,這種改變正是讓自己同意她自由出入莊子,前往清涼寺上香泡溫泉的原因之一。

  因為早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就已經相信了她不會給自己惹任何麻煩。

  意識到這一點,陶氏疲倦地揉了揉額頭,朝龔媽媽等人擺了擺手:「你們都退下。」

  隨著門被關上,林謹容全身的肌肉和神經都繃緊起來,一雙眼睛睜得溜圓。

  她知道接下來會是一場至關重要的較量。

  她已經打動了陶氏,爭取到了這個機會,但是能不能徹底說服陶氏,就看她接下來如何表現了。

  陶氏從來直來直去:「我的妝奩有限,是要留著做大用的,不該花的錢,一文也是浪費。我不會浪費。」

  林謹容沉默許久,突地一笑。

  「娘,假如我說我夜裡做了個夢,夢見那地閃著銀光,裡頭埋著銀子,您一定會說我是個傻子,認定我就是個一心想發財,為了和舅舅賭氣專想贏的傻小孩。

  事實上,我也不會這麼說。我知道娘的妝奩要留大用,而這地不會花多少錢,所以我決定節衣縮食,用我的月錢和衣服首飾錢去買這塊地。」

  她抬眼看著陶氏:「不管娘給我多少,我都必須得有本事守得住,有本事把它變多,不然金山銀山也終有一日被吃光拉空。

  經過這麼多事情,娘應該知道,我長大了,正是學本領的時候。而這塊地,就是我練手的機會。它一定會成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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