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天下人都辜負他,唯有殷婷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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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可想過,梨諾費盡心思想要查詢自己的身世,不過是想要一個答案。」

  陳望山目光深沉地看著阮傾城,他問:「什麼答案?」

  「她只是想知道,她的父母究竟是生是死,她成為孤兒究竟是被拐賣還是被遺棄。」

  「她想要的,只是一個真相。」

  阮傾城不記得屬於梨諾的那段記憶,但阮傾城了解她自己。

  她心裡清楚,在查清身世真相,確認自己不是被父母遺棄的棄嬰,那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回到父母的身邊。

  她不在乎父母是英雄,是普通平凡的百姓,還是罪行加身的叛國罪徒。

  「或許吧。」陳望山嘆道:「不管她想要的是什麼,但我始終不敢讓她知道真相。」

  身為一個背負叛國罪名的父親,他又怎敢跟女兒相認呢?

  再說,縱然他是被冤枉的。

  可當天下人都堅信他是叛國罪人的時候,那他就百口莫辯,他不是罪人,也要背負叛國罪人的身份活到死。

  就算跟女兒相認,就算他告訴女兒他根本沒有做過那些事。

  女兒就會信嗎?

  他曾跟無數人說過他是被冤枉的,可誰在乎呢?

  「這些年,你就沒想過去見殷婷夫人一面嗎?」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那個曾令他想起來便心痛的名字,陳望山心如止水。至少,他看上去是如此平靜。

  「沒必要再見面。」陳望山繼續剝花生,頭也不抬地說:「她如今是外交部部長,國際上赫赫有名。」

  「我這樣的人,不適合與她見面。」

  身為外交官,殷婷夫人若與叛國罪人私下有染,將會為她帶來無盡的麻煩。

  阮傾城萬萬沒想到陳望山不去見殷婷夫人,不是因為恨她才不願去見她,而是因為愛!

  這大大出乎阮傾城的意料。

  她一直以為,陳望山是恨著殷婷夫人的。

  「你因入獄坐牢期間,殷婷夫人不曾去過看你一眼,你...你就不恨她嗎?」

  「恨過。」陳望山沒有否認這一點。

  陳望山突然靜了下來。

  他應該還有話想說,只是不知從何講起。

  阮傾城也拿了把花生,一邊剝一邊琢磨些事情。

  那把花生快要剝完時,她才聽見陳望山說:「我曾恨她恨得夜不能寐,我曾無數次詛咒她一生不幸。」

  「可當我看到她力排眾難,踩著殷家親生子們的肩膀爬到外交官部長那個位置時,我突然就明白了她的不容易。」

  「她是在用她的成就,瘋狂鞭打殷家子弟的臉,向他們證明一個道理...」

  「就算死了一個殷謹言,身為女子的殷婷也是他們跨越不過的高山。」

  陳望山笑了笑,滿眼驕傲地說:「她一生未婚,努力爬到那個位置,那是她在跟我表白。」

  陳望山眼圈有些紅,他說:「我愛的女人,從來不是懦弱之輩。」

  原來如此。

  殷家忌憚殷謹言的優秀跟耀眼,使用卑鄙手段將他除掉後,卻還是被殷婷這個養女狠狠地踩在了腳下。

  殷婷這一招,才是最狠的報復。

  她將殷家子弟的自尊全都踩碎在腳下。

  殷婷夫人不曾在任何場所提及她對殷謹言的思念和懷念,但她的所作所為,卻無時無刻不在緬懷她的愛人。

  不想他跟殷婷夫人的感情最終以遺憾收場,阮傾城將她查到的一些線索,講述給陳望山聽。

  「其實,當年你被逮捕後,殷婷夫人就被發現未婚懷孕了。」

  「聽說殷家門風嚴謹,對子女婚姻更是慎重,最忌憚家族子女跟仇敵世家產生感情。殷婷夫人不肯供出你的身份,她的養父母便以為那個男人是仇敵世家的子弟。」

  「他們認為殷婷夫人給家族蒙羞了,一怒之下,將殷婷夫人鎖在了家族禁室里。」

  「君修臣告訴我,殷家禁室建在一片荒野林區,有重兵把守。所謂禁室,就是那種環境惡劣的山洞,冬季寒冷,夏季多蛇蟲...」

  「殷婷夫人懷孕後,妊娠反應劇烈,強烈的嘔吐一度讓她不成人形。若不是殷家大嫂偷偷給她送營養補充劑,她可能就死在了禁室里。」


  殷家大嫂就是殷遲遇的母親。

  但那位善良的大嫂死在了一場政治陰謀中。

  後來殷婷夫人孤身涉險去荒島救殷遲遇,就是為了還大嫂當年的恩情。

  阮傾城邊說,邊觀察陳望山的反應。

  陳望山從聽見殷婷夫人被關禁室開始,臉上的肌肉就繃緊了。

  很顯然,他並不知道這些內情。

  「事實上,不是殷婷夫人不願來見你,而是她沒辦法來見你。等她產下孩子,被准許離開禁室時,你早就被處決了。」

  「而那個孩子,一生下來就被處置了。我想他們大概率也為那個孩子做過基因檢測,確認她並非仇敵世家的後代,就被當做廢物垃圾處置了吧。」

  「所以殷婷夫人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孩子還活著。」

  「...」陳望山沉沉地嘆息了一聲。

  他眼裡有淚光閃爍,嘴唇也在微微地顫抖著。

  「我只猜到她當年沒去監獄探望我,應該是懷孕了。但我並不知道她被鎖進禁室的事,更不知道,她懷孕期間是那樣的痛苦...」

  陳望山盯著阮傾城的臉頰,沉吟道:「我第一次見到梨諾那年,她剛滿16歲,容貌已經張開。我一看到她那張臉,便想到了我死去的生母。」

  說到這裡,陳望山停下來,對阮傾城說:「我一直都知道我生母的身份,但為了不打擾她的新生活,我從不曾去找過她。」

  「奶奶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阮傾城說:「她為了躲避君蒼雲,一直藏在小縣城裡,這事我知道。」

  「嗯。」

  陳望山繼續講道:「我雖沒跟我母親相認,但我也偷偷去見過她幾次。我一看到梨諾,就知道這孩子與我母親有些關係。」

  「Shary那孩子一直生活在國外,且我弟弟弟媳只生了Shary這麼一個孩子。為了驗證你跟我母親的身份關係,我偷偷取了你一根頭髮,做了DNA檢測。」

  「看到檢測結果時,我都驚呆了。」陳望山搖頭苦笑,笑容充滿自嘲,他悲喜交加,嘆道:「你竟然是我的女兒!」

  「我的女兒啊!」

  陳望山眼眶越來越濕潤,他聲音哽咽,「我做夢都不敢想,我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有孩子。」

  他這一生,是被嫌棄辜負的一生。

  他竟然也能擁有自己的孩子!

  「我這輩子,只有過殷婷一個人。那麼梨諾只會是殷婷給我生的孩子。」

  陳望山轉身擦了擦眼淚,待淚意都憋回去,這才轉過身來,對阮傾城講道:「那時候我就意識到,殷婷當年沒去監獄探望我,可能是懷孕了,被她父母關在了家裡。」

  「我想到她可能被限制了自由,但我沒想到他們竟然將她鎖在了禁室。」

  殷家禁室,是只用來關叛族罪人的地方,他們怎麼忍心那般對她!

  「原來,我在監獄裡面受刑的時候,她也在荒山禁室里吃苦。」

  一想到,在長達八個月的時間裡,殷婷都被關在不見天日的禁室里,吃不飽東西,休息不好,還要飽受蛇蟲風寒的侵擾,陳望山就心痛不已。

  「她為你做的,遠不止這些。」阮傾城又說道:「在殷婷夫人競選成為外交部部長的當年,她便向總統府寫了無數封申請書,希望總統府能重查殷謹言叛國罪一案。」

  「什麼?」陳望山豁然起身,震驚失色地說:「她這是在自毀前程!」

  「她就是在用前程做賭注,籌碼足夠大,才能打動總統先生,不是嗎?」

  陳望山眉頭緊鎖成一團。

  他能想到那一年殷婷夫人的處境有多兇險。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那個位置,成為殷家子弟仰望的偶像,可她卻敢賭上前程仕途,只為給他申冤。

  「我想她並沒有能夠證明你清白的證據,她唯一的證據,就是她對你的信任和了解。」

  「在沒有任何證據的前提下,她能賭上一切,只為給你申冤。我想,換做世界上任何男女,都做不到這一步。」

  天底下所有人都對不起殷謹言,但殷婷問心無愧。

  「在殷婷夫人堅持不懈的申訴下,總統府最終同意重查那起叛國罪。在新任安全部部長的帶領下,在殷婷夫人的幫助下,他們終於查清了蘇院長等人的死亡真相。」


  「真相是什麼?」蘇院長是研究室的領導,是整個團隊的主心骨,他是國家科研大佬,他的離世直接導致該項技術出現了長達十年的凝滯。

  蘇院長之死,是國內科研界的痛。

  陳望山比任何人都更在意蘇院長死亡的真相。

  「蘇院長是替死鬼。」阮傾城痛心地講道:「殷家為了徹底整死你,秘密收買了時任安全部部長鍾濤,以及蘇院長的得意門生周馳。他們需要蘇院長的死,成為構陷你叛國的罪證。」

  「什麼?」

  陳望山怒不可遏地罵道:「那周馳出身貧寒,當年在學校求學時,他的論文遭到導師竊取,是蘇院長替他討回公道!」

  「蘇院長器重他的才華,才將他收做弟子。蘇院長是改變周馳人生的貴人,他竟然為了錢財,出賣了蘇院長?」

  「蘇院長之死,導致該技術凝滯十年無法前進!殷家這群畜生,怎麼能為了區區一個我,這樣算計一個科研老前輩?」

  「真是該死!」

  陳望山恨得咬牙切齒,他現在就想衝進殷家,將殷老夫人跟殷家那群虛偽的混帳全部炸死。

  被炸死都是便宜了額他們。

  阮傾城冷靜地講述道:「殷家操控政界太多年,他們將家族榮譽跟利益放在了國家之上。殷家,遠比我們見到的更冷血無情。」

  「你我覺得不可理喻的事,放在他們眼裡,不過是件小事。」

  陳望山也知道這個道理。

  他無力地撐著身前的桌面,問阮傾城:「徹查清楚真相後,殷家可得到了懲罰?」

  阮傾城搖頭。

  「殷家的勢力早就遍布方方面面,就連當時的總統先生,都是受殷家支持才在選舉中獲勝的既得利者。」

  她告訴陳望山:「總統府只在內部通報了殷家跟鍾濤的罪行,做了些表面功夫,並澄清了你的冤情。」

  得知竟然是這麼個結果,陳望山既感到憤怒,又覺得無力。

  身為殷家養子,他比阮傾城更清楚殷家在政界的影響力有多深。

  殷家可以說是無法撼動的龐然大物。

  要想扳倒殷家,絕非易事。

  「我注意到這些年殷家子弟中,除了殷遲遇,幾乎沒有得到重用的年輕人。」陳望山總結道:「看來那件事對殷家的影響力,還是比較大的。」

  「是。所以殷遲遇就成了殷家全族最大的希望。」

  但阮傾城總覺得殷遲遇那人亦正亦邪。

  他曾遭到殷家的拋棄,若不是殷婷夫人將他帶了回來,他早就死在了荒島上。

  他真的會為了殷家榮譽而奮戰嗎?

  恐怕不會。

  殷遲遇能跟君修臣成為至交好友,說明他倆本質上就是一樣的人。

  殷遲遇處心積慮想要站在最高的位置上,目的只有一個——

  站上去,再踩碎殷家!

  阮傾城拿起隔壁椅子上的手拎包,起身走到餐桌盡頭,打算辭行。

  見陳望山還在為殷家謀害蘇院長那件事傷神,她抿了抿唇,才語調真誠地說道:「我很開心將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人,是殷謹言和殷婷。」

  陳望山慢慢回神,有些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他這個父親做得失敗,殷婷身為母親也沒有陪在阮傾城的身邊。

  他們明明是一對很失敗的父母。

  阮傾城說:「無論是你們對待戀人百分百信任的態度,還是你們對待這操蛋人生給出的強勢反擊,都讓我感到欽佩。」

  「你們比我想像中的父母的樣子,還要更優秀。」

  「能成為你們的孩子,我很榮幸。」

  說完,阮傾城就要走了。

  陳望山眼巴巴地盯著她,像是很捨不得她走。

  阮傾城直接問道:「看什麼?捨不得我走?」

  陳望山趕緊搖頭。

  搖了兩下,又遲疑地點頭,小聲地說道:「怎麼不再坐會兒?」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說:「還不算太晚吧。」

  阮傾城有些想笑,勾起唇角要笑,卻落下了眼淚。「陳師父。」阮傾城哭著問道:「你這麼捨不得我,這些年又是怎麼忍住不去看我的?」

  見阮傾城哭了,陳望山更是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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