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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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間屋子並不大,一間隔斷成三部分,有臥房有客廳有書房。

  這是楚昭前世今生住過的最簡陋的屋宅。

  「趕了兩個月,終於如期建好了。」木棉紅當時跟她說,一副鬆口氣的樣子,將她的斗篷裹緊,順便撫摸她的臉,「我還擔心沒我乖兒的地方住呢。」

  楚昭一路上一直聽著母親對自己各種暱稱,現在意識清醒了,還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越長越小了。

  「有娘在哪裡會沒有我的地方住。」她也跟著說了一句很不好意思的話。

  小曼當時在一旁對她們兩個翻白眼。

  楚昭想著,帶著笑,在桌案前坐下來,小曼又跑出去把羊肉端進來。

  「你自己盛啊。」她說,「你現在好了,別指望我再餵你。」

  楚昭忙道:「我可以餵你。」

  她的視線落在小曼右肩,雖然已經不再裹著傷布,但不管做飯端菜,還是劈柴上馬,小曼都一直用左手。

  還開始用左手練習刀劍。

  小曼瞪了她一眼,左手盛飯,大口吃起來。

  楚昭笑著自己盛飯,外邊響起腳步聲,木棉紅走進來。

  「我在外邊就聞到香味。」她笑道,將斗篷解下,在一旁銅盆里洗了手,坐過來。

  小曼和楚昭都起身,看到對方起身,便都又坐下來。

  「小曼,給姑姑盛飯。」楚昭笑道。

  小曼低頭吃肉,說:「我都伺候姑姑很久了,現在該你盡孝了。」

  木棉紅笑道:「你們兩個孩子都受苦了,讓我來照顧你們。」說罷掰開桌上的蒸餅,一人一塊。

  楚昭笑著接了,小曼也接了過去,低下頭嘻嘻笑。

  三人圍著桌子一邊吃飯一邊說話。

  朝廷官面上撤回了對楚後親人的追查,但不表示謝氏隨眾會就此罷休。

  楚嵐等人雖然沒有被抓起來,暗處也被監管,畢竟楚後有謀逆罪名,還在潛逃中。

  楚昭搖搖頭:「不了,我給她寫封信,讓她在外邊吧。」

  小曼忍不住說:「她在外邊肯定天天哭。」

  「沒事,知道我平安,她就不會哭了,我給她寫封信說一聲,而且。」楚昭說,嘻嘻一笑,看著小曼,「我在這裡有小曼,有娘陪著,她不用來陪我,在外邊反而更有用。」

  小曼撇嘴,有什麼用。

  是知道如今形勢還不好,怕給大家添麻煩吧。

  不過,也不是只有阿樂,丁大錘至今也還留在外邊,姑姑說不接他回來了,讓他以後過安穩的日子。

  小曼不再說話,低頭吃飯。

  吃過飯楚昭和木棉紅一起收拾,讓小曼歇息,之後便拉著小曼走:「姑姑有話跟你說。」

  小曼看了眼楚昭,有些扭捏:「姑姑有話就說啊。」

  雖然她覺得這母女兩人在一起很膩歪,也有些嫉妒,但姑姑如果覺得冷落她,特意想跟她說悄悄話,她又覺得沒必要。

  她跟姑姑已經膩歪十幾年了呢,楚昭才幾個月而已。

  木棉紅笑著攬住她肩頭,道:「快跟姑姑走吧。」又對她耳語,「鍾長榮在外蹲了半天了,我們給他讓一讓。」

  木棉紅笑道:「好啦,來者都是客,對客人好一些。」

  兩人說笑著走開了,楚昭站在門前目送,然後看向屋後,看到裹著毛裘衣蹲著的鐘長榮。

  「鍾叔。」她高興地招呼,「快來,我給你留了飯。」

  鍾長榮比她來的早,這間房子就是鍾長榮親自盯著建好的。

  朝廷宣布楚後謀逆潛逃後,鍾長榮並沒有像楚嵐一家那樣被兵馬圍住,因為顧忌楚氏威信,朝廷只是增兵雲中郡外,以防邊軍暴亂。

  但鍾長榮也沒來得及暴亂,直接就被親兵們給架走了。

  小山是策劃者。

  「皇后出事了,你肯定不會罷休,朝廷對你也不會罷休,為了避免衝突麻煩,鍾帥你暫時避一避。」他安撫說。

  鍾長榮是被灌醉後五花大綁,大罵這群兔崽子們投敵叛變。

  「沒有沒有,鍾帥你還信不過我?」小山拍著胸脯喊,「我會替你守好邊軍的,此時此刻,我來做這件事比較合適,鍾帥你不合適。」


  鍾長榮氣罵:「你合適個鬼!怎麼?你以為你攀上謝家了?你就無所不能了?」

  小山糾正他:「我攀上的是阿九,跟謝家無關。」

  阿九不就是謝家嗎?鍾長榮要罵,又想到什麼:「是不是阿九那小子讓你這麼幹的?」

  雖然謝燕來與蕭珣同歸於盡的消息傳遍天下,但楚昭已經告訴鍾長榮真相,不過小山怎麼也知道?

  小山卻不肯說,一副我嘴很嚴,我最聽令的態度,將鍾長榮交給了木棉紅那邊的人——雖然木棉紅還沒回來,駐地也有兵馬圍守。

  鍾長榮前腳被帶走,後腳就聽說邊軍上報宣稱鍾長榮畏罪潛逃,選出一位大將軍來暫掌邊軍,等候朝廷清查以及調任選派新主帥,圍著邊郡的兵馬便撤走了。

  邊軍這邊又重重布防,看起來是防備鍾長榮,實際上是築起了堤壩以防他們被發現——木棉紅的人馬還能如常去雲中郡買賣物資,只要是從這邊來的,就算攜帶兵器,守兵也裝作看不到。

  鍾長榮將悶氣壓下,等候楚昭回來,楚昭回來後,又專心守著她養傷,直到寒冬才算是好起來。

  鍾長榮自認為寄人籬下,寄的還是深恨的木棉紅,拒絕跟這裡的人打交道,在村落外搭了棚子,養了幾隻羊,獨來獨往。

  楚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鍾叔,你真是犯糊塗,你不想想,這邊將近五萬兵馬,都是你給木棉紅的。」她說,「這裡明明是你的地盤,你才是老大。」

  鍾長榮端著飯碗猛吃幾口,搖頭:「阿昭你就別寬慰我了。」

  楚昭笑道:「我前幾天聽幾個人跟大當家嘮叨,說四周沒有西涼人了,搶劫都沒地方搶,都要忘記自己是山賊馬匪了,攛掇大當家去西涼人如今安居之地轉轉,被大當家駁回了,說自己分身乏術。」

  她說到這裡擠擠眼。

  「鍾叔,你帶著人馬去唄。」

  鍾長榮眼裡閃了閃光,又搖頭:「我也分身乏術,我還是守著你吧。」

  楚昭對他舉起胳膊揮了揮:「我沒事了,我現在都好了。」

  鍾長榮看著她瘦弱的胳膊,眼中滿是慈愛。

  然後又嘆口氣。

  「我知道阿九的用意,他在外邊築起了堤壩,讓咱們這裡成為獨立之地,逍遙自在,再不用被那些破事煩惱。」

  說到這裡又哼了聲。

  「算阿九這小子有良心,不枉費你對他這麼好。」

  楚昭手拄著下頜,眼睛亮亮問:「鍾叔也能看出我對他好?」

  「沒有人比你對他更好了!」鍾長榮瞪眼說,「從我第一次見他,就看出來了。」

  第一次啊,是她還不知道他是謝燕來的時候,楚昭笑了笑,又搖頭:「其實我對他也沒什麼好的,他認識我以後,反而更倒霉了。」

  以前鍾長榮肯定要反駁兩句,但此時此刻,他不太想抱怨那小子。

  如果不是那小子發現及時,帶著木棉紅等人趕到京城,阿昭只怕就死在謝燕芳手裡了。

  「不認識你,他都不知道什麼叫甜,不知甜所以不知苦,並不是過得不苦了。」他嘀咕一聲。

  如果能嘗到甜,哪怕日子過得苦,回想的時候也會很開心。

  雖然不咒罵那小子,但也不想多談,免得阿昭不開心。

  「這羊肉燉的不錯。」他說,獨臂舉著碗,「阿昭你給我再來一碗。」

  楚昭道:「你可別吃多了,大晚上的,小心積食。」

  楚昭被逗得哈哈笑:「那就不吃,鍾叔你好好養著,讓它們衝鋒陷陣。」

  .......

  .......

  夜幕降臨,鍾長榮離開了,小曼還沒回來,楚昭的屋宅陷入了安靜。

  她站在屋檐下,看著四周,房屋錯落,家家戶戶亮著燈火,街道上有貪玩的孩童們跑來跑去,與內地常見的村落沒有區別,但再看向遠處,有人馬巡查而過,再遠處新建的哨堡閃著燈火,又彰顯著這裡不是普通的村落。

  「大晚上的,你在外邊吹冷風做什麼?」

  鄧弈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楚昭收視線看向他,見鄧弈手中握著書卷。

  「先生真是手不釋卷了。」她笑道,「大晚上小心熬壞了眼。」

  鄧弈道:「阿福姑娘多慮了,為了讓我當好教書先生,大當家給了我足夠的燈油,亮如白晝,徹夜不滅都可以。」

  楚昭挑眉道:「日子過得不錯啊,祝二你心情不錯吧?」

  鄧弈一絲冷笑,道:「我跟你不同,我來這裡是囚犯,你知道囚犯的心情是怎樣的嗎?」

  楚昭笑了,道:「囚犯的心情啊,我還真知道。」

  她看向夜色。

  那一世她被囚禁在皇城裡,生不如死。

  這一世,阿九被囚禁在那裡了。

  她深吸一口氣,抬腳邁步。

  「你做什麼去?」鄧弈皺眉問,「大晚上的,別亂走。」

  楚昭道:「我不亂走,我就圍著屋子走。」她伸手環繞指著一圈。

  鄧弈不解:「圍著屋子走什麼?」

  楚昭已經邁步走起來,回頭一笑:「鍛鍊身體。」

  鍛鍊身體?鄧弈看著她,楚昭已經轉過頭裹著斗篷慢慢而行,一步一步蹣跚孱弱。

  孱弱,鄧弈扯了扯嘴角,他適才可看到了,女孩兒眼裡跳動的光芒,滿是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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