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9 塵埃落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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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日曆上看,這是今年的最後一個夏日,但不知為何,氣溫絲毫沒有下降的意思。

  火輪高吐,暑氣熏蒸。

  娑娜抱著她的琴,朝著看門的師兄略一躬身,在得到一個善意的首肯後,她進入了飛天道場。

  樹影、蟬鳴。

  她行走在成蔭的小道上,斑駁的陽光穿過枝葉灑在她臉上,或許是因為天氣實在太熱,又或許是因為懷裡那張琴太大太重,她走得很慢,些許汗水自她鬢角滲出。

  半個月前她從艾瑞莉婭那裡得知池染失蹤了,當天下午澤洛斯和永恩就離開了道場,第二天裡托和阿狸也消失了。

  自那天起,娑娜覺得每一天都是這麼漫長,這座城裡少了一個人,恍然間就少了很多意義。

  所幸澤洛斯凶威猶在,孤兒院那些護工們對她『青眼有加』,她時常溜出孤兒院來飛天道場,可每來一次,第二天的等待都會變得更加漫長——她恨不得能住進這裡。

  「娑娜,娑娜,等等我!」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娑娜回頭一看,是艾瑞莉婭,她撲稜稜的跑了過來,身上穿著超越學院的校服,恩,今天不是休息日,這個時候該是上課時間吧?她怎麼在這裡?

  艾瑞莉婭很匆忙,她一把拉起娑娜的手:「快跟我來,池染回來了!」

  這短短的一句話讓娑娜肩膀一顫,她挽住裙子跟著艾瑞莉婭跑,可跑了沒兩步,啪一聲摔在了地上。

  琴絆倒了她,這把名為魂華的琴自幼就跟著她,幾乎從不離身,可對現在的她而言,這把琴實在是有些大,抱著琴跑起來可不容易。

  艾瑞莉婭回身把娑娜從地上拽了起來,還好,只是磕破了點兒皮,沒受傷:

  「哎呀,把你的琴放下,這兒沒人會偷你東西!」

  艾瑞莉婭火急火燎,看樣子她也很慌,娑娜臉上一猶豫,最終還是把琴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兩個小女孩兒手拉著手,一溜煙跑過了大半個道場,她們穿過那個正在重建的小花園,來到了飛天道場最深處的地方——這是一片草木不生的荒地,荒地里插著很多劍,很多很多的劍,這些劍或大或小或華麗或質樸。

  這是飛天道場的劍冢。

  艾瑞莉婭停了下來,她煩躁的撓了撓自己頭上的兩個小包子,恩,她是個冒失鬼的性格,剛剛在門口的時候,守門師兄指了路,她就急急忙忙的沖了進來,甚至沒細問父親和池染究竟在什麼地方。

  「誒!~」艾瑞莉婭看到一個師兄從劍冢里走了出來,她招手大喊道:「師兄!父親在哪裡!?」

  那師兄指了指自己身後。

  「那是劍冢啊,劍冢後面是後山,那兒什麼都沒有……」

  艾瑞莉婭突然想起了什麼,聲調一高:

  「地牢!?」

  師兄點了點頭,艾瑞莉婭的心底突然湧起一股不詳的感覺。

  從她很小的時候起,她就知道劍冢後面有一個地牢,可那地牢從來就沒有發揮過『地牢』的作用,這些年來那裡只關過一個人——不聽話的澤洛斯,不過自從三年前澤洛斯參軍之後,那裡就再沒有任何人去過了。

  據說很多年前,在她還未出生的時候,那裡的確關著一個很可怕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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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安靜,只有鮮血落在血泊里的嘀嗒聲。

  沒有鐵欄,沒有鐐銬,更沒有什麼殘酷的刑具,這裡與其說是地牢,倒不如說是修在地下的石室,唯一的天窗很小,只能透下很少的陽光,所以比起外面來涼爽很多,甚至可以說有些寒冷——特別是瀰漫期間的血腥味,更添幾分陰森。

  天窗的正下方是一張石床,池染被平放在床上,他的狀態很不好,不,不是不好,是很糟糕,相當的糟糕。

  他就像一灘爛泥,整個人不受力的攤在床上,手臂無力的從床上垂下,指尖滴滴鮮血墜落——他全身都是血,那些血就像是從他的每一個毛孔里滲出來。

  藏坐在床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長舒了一口氣。

  兩天前的那個晚上,里托摺紙成劍一擲千里,最終卻放過了沃里克,其中原因他也明白一些,這個飛天劍聖不像他一樣追求的是『均衡』,有些世俗之舉無可厚非。

  當然,藏不關心這些,他只關心池染。


  池染的傷勢非常重,可不知為何他的身體素質遠超常人,這種本可下死亡診斷的傷勢在他身上緩慢的癒合著,一切的情況本來都還好,可黎明的時候,異變驟起。

  他的身體突然惡化,本來堪比猛獸的身體變得像嬰兒那麼孱弱,同時還有一股怪異的能量在他體內暴動。

  這種情況非常棘手,在身體極度衰弱的前提下,不管是過重的傷勢還是暴動的能量都能要了他的命,萬幸的是有他和里托這兩個絕頂之境的強者在側,總算是把池染的情況穩定了下來,兩人當即都不再拖拉,直接啟程返回普雷希典。

  從兩天前開始,他一直在耗費能量維持著池染的生命,現在終於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把他救了回來。

  「暴動的能量已經封住了。」

  這句話是對著身後的里托說的,他從早上回到飛天到場的時候就一直站在那裡。

  里托點了點頭,話中卻沒有半點兒提及池染:「雷利的事情,我很抱歉,還有艾莉卡,歸根究底還是我拖累了她。」

  「雷利是自己學藝不精,怪不得別人,被一個孩子打敗,這也夠丟人的了。緹娜卡也一樣,她不衝動就不會著沃里克的道。他們都沒事,雷利還要養幾天,緹娜卡已經返回均衡教派了。」

  藏搖了搖頭,淡淡道:「這種無謂的客套就沒必要在我這裡展現了,沒用的。你想問的,其實還是他把。」

  藏指了指床上的池染,繼續道:「識海破碎,經絡全毀,他這輩子不管是武道還是魔法,都不可能有什麼成就了。」

  「骨齡超過了三十歲,臟器的磨損程度也是成年人的範疇,最直觀的表現在這裡……」

  藏撩起他的鬢角,那裡竟然有些泛白。

  「簡單說,他現在只是有一張孩童的外表,身體機能的衰老程度已經達到了三十歲。」

  「還有這裡……」

  藏撥開泛白的鬢角,頭髮之下赫然可見一道細細的縫合口。

  「有人給他做過開顱手術,手法很高超,但一時半會兒我還說不出來這手術的目的是什麼……」

  藏掃了一眼面色有些不善的里托,後者的拳頭稍微捏了起來,藏嘆了一口氣:

  「就這個年齡來說,他也算是可憐的……他擊敗了雷利,但這個代價絕對大得超乎想像。」

  里托的聲音很沉靜,似乎聽不出半點兒波瀾:

  「還有其他的麼?」

  「有。」

  「說。」

  藏低身,拈了拈地上的血跡,緩緩道:

  「這已經不能算是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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