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惡煞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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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惡煞妖身

  自行車鎖在書店門口,蘇真攔了輛黃色計程車,和邵曉曉一同趕往潭沙人民醫院。🍟♣ ❻❾𝕊𝕙𝓊𝓧.C𝓞м ♝☮

  車內又悶又冷。

  邵曉曉蜷曲在后座上,像一隻傷痕累累的幼貓,溫馨與幸福被現實的悲劇砸的支離破碎,在心上割滿了口子。

  少女渾身都在發抖,窗外的薄光不斷將她面頰上的淚痕照亮。

  斷斷續續的交談中,蘇真大概了解到,她父親是在下班回去的路上突然暈倒的,路人叫了救護車,送到的醫院的時候,男人幾乎沒了生命體徵,醫生雖然還在搶救,但生還的機率極小。

  向來尖酸刻薄的母親沒了依靠,一下變得軟弱,她在電話里痛哭流涕,讓邵曉曉快點來醫院。

  背景聲極為嘈雜,有人在叫嚷,有人在吵架,信號時斷時續,母親的哭泣尖銳悽厲,世界像是籠上了一層陰影。

  很快,這些嘈雜的背景音具象在了面前。

  邵曉曉來到醫院時,病房門口已經站著很多人,有的熟悉,有的陌生,一個自稱經理的男人還扯著嗓門在吵架:

  「他是在下班路上暈倒的,出了工廠的門,就不算工傷,你們別胡攪蠻纏,這事告到哪裡去都是你們沒道理。」

  母親發瘋似地去揪他的衣領,男人鎮定自若,氣勢十足:「打人是不對的啊,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再鬧我報警了啊。」

  後面還站著人,一臉嚴肅,像是爺爺奶奶,還有人在說笑,看不清面容。

  一切那麼混亂吵鬧,像是場面混亂的舞台劇,極不真實。

  邵曉曉木訥地朝混亂的人群走去。

  幾個挺著啤酒肚的男人率先看到了她,他們喊了聲「曉曉啊」後就圍過來,和她談起了辦喪事的事,說要搭什麼樣的木棚子,要擺多少規格菜,要請音樂班子,當然,還要請和尚念經超度。

  「請和尚一天一萬塊錢,我和伱爸是從小的弟兄,可以去講講價,弄個八千,那些孝順子女都是要請七天的,曉曉啊,你孝順的吧?」

  邵曉曉立在人群里,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

  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大喊著讓他們走開。

  男人們皺起眉頭,斥責她不孝順,說村里辦白事都要請和尚的,你不請和尚念經,你爸以後的魂魄也不得安寧,曉曉,你這麼乖,不要在叔叔阿姨面前做不孝女,給你爹丟人。

  「我爸是工人,生前就不信吃齋念佛的,死後更不要聽他們念經!!」

  邵曉曉渾身顫抖,嘶聲怒吼,讓他們滾開,可少女兇狠的樣子嚇不到人,人群並沒有為她分散,相反,一個叔叔還以勸她冷靜的名義要來抱她,蘇真搶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呵斥著問他是誰,蘇真也沒搭理,輕輕一推,就把這個高大的中年人推得踉蹌後退,坐倒在走廊的椅子上。

  男人勃然大怒,揮拳要打,腰背受了磕碰,痛得齜牙咧嘴直不起身。

  他對著猶在哭個不停的母親罵罵咧咧,說婊子養了個小婊子,高中就結交痞子無賴,以後誰敢娶哦。

  蘇真抓著邵曉曉的手,領著她向病房走去。

  走廊上,不堪入耳的吵罵依舊響個不停,擁擠的人群卻不知怎麼寬敞了些。

  邵曉曉低著頭跟在少年身後,不知不覺就到了病房外頭。

  搶救已經結束,男人躺在床上,胸腹還有些起伏,心電圖檢測儀卻劃出了條平直的線。

  邵曉曉詢問醫生父親是得了什麼病,醫生搖了搖頭,說她爹症狀很古怪,沒查出什麼,可能是心臟的問題,送到醫院已經晚了,搶救不過來了。

  醫生安慰了幾句,聲音大抵平鋪直敘,他從女孩身邊走過,只留下她一個人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曉曉,你爸以前有沒有說過他心臟痛什麼的?」蘇真忽然問。

  「心臟痛?好像……有。」

  邵曉曉沒什麼力氣思考,「蘇真,你怎麼知……」

  沒等她說完,蘇真已來到了病床邊,手撫摸上了男人的胸口,邵曉曉如果能看到蘇真所見的場景,一定會顛覆對世界的認知。

  與蘇真母親一樣,這個男人的身上也出現了黑色的漩渦。

  它們密集地分布在男人的身體上,像是許多雙黑色的眼睛,要從僵硬的肌肉里擠出來,很難想像,這個男人是怎麼撐到今天的。


  哪怕不是第一次看到,蘇真依舊覺得毛骨悚然。

  這種東西居然是病,它根本就是憑空降臨的災難。

  蘇真深吸口氣,將手掌放到黑色的肉漩渦上,運轉苗母姥姥所授醫術,將陷入其中的血肉器官拔出。

  有了治療的經驗,他的手法嫻熟了很多,他率先去拉拽心臟、腦子等致命處的漩渦,將男人的生命從死神手中搶回來。

  「蘇真,你在做什麼啊……」

  邵曉曉直愣愣地看著他,在她眼中,蘇真就是在用力拉拽父親的血肉,只是手指陷得很深。

  「你爸爸最近有遇到過什麼奇怪的事嗎?」蘇真飛快地問。

  「奇怪的事?」

  邵曉曉腦子很亂,她努力地想了一會兒,卻沒有頭緒:「我,我也不知道。」

  記憶中,父親沒給她講過任何怪力亂神之事。

  蘇真心緒飛轉。

  按照余月的說法,遇到不乾淨的東西才會丟魂,邵曉曉的父親肯定也經歷過什麼,從這個病症的嚴重程度來看,應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呵斥聲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你們在裡面幹什麼啊?」

  男人從走廊上走過來,遠遠對蘇真呵斥,其他親戚聞聲也看了過來,蘇真暗道不妙,忙對邵曉曉說:「曉曉!快去把門關上!反鎖!」

  「什麼?」

  邵曉曉完全沒弄清楚狀況,但她見蘇真聲色俱厲,惶急之情溢於言表,也沒再多想,快步跑去關上了門。

  外面的人用拳頭不斷敲門,質問他們的行徑。

  「我想一個人陪一會兒我爹。」邵曉曉回答。

  「那小子呢,他在幹嘛?屍體也是能亂碰的?」男人問。

  「曉曉,把門鎖上,我能救你爸爸,你相信我!」蘇真的語氣篤定得像枚鐵釘子,猛地敲進了少女心裡。

  蘇真心裡其實沒底,他根本不知道,這種程度的病他能不能挽救、有沒有力氣挽救。

  但他必須試一試。

  邵曉曉同樣不大相信,但她堅定不移地照做了。

  咔噠兩聲,門已上鎖,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瞪著窗外的臉,冷冰冰地說:

  「剛剛那麼久也沒見你們來陪,你們在外面吵架好了,誰也別進來!!」

  說罷,少女背過身去,以背抵門,任由那些敲打透過木門震在她的背上。

  時間變得極為漫長。

  邵曉曉看著眼前的寂靜,聽著身後的吵鬧,驀地感到一陣虛無,今日所經歷的一切都似幻覺。

  ——這個世界怎麼了?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又在做什麼?

  茫然之際,她的眼角忽地一跳。

  不可思議的一幕好似一柄利刃,瞬間貫穿了她的虛無感。

  心電圖檢測儀上沉寂已久的直線,忽地跳了一下。

  她以為自己看花眼了,用力揉了下眼睛,心電圖果然動了,每隔數秒顫動一下,這顆電流都無法驚動的心臟,竟在蘇真的手下奇蹟般復甦了!

  「這,這怎麼會……」

  淚水還掛在她的面頰,巨大的震驚之下,邵曉曉的大腦一片空白。

  身後,一門之隔的醫生透過玻璃看到眼前的一幕,同樣大驚失色,連忙招呼身後的護士:

  「人活了,人活了,快去拿儀器,還有,趕緊把王主任叫過來!」

  護士急急忙忙地應了下來,轉身撞上身後聞訊而來的人群,東西掉了一地。

  蘇真汗如雨下,他對抗著黑色的漩渦,就像是在和死神拔河,小臂血管鼓脹,像是要爆開一樣。

  男人心臟部位已歸於平坦,但還有半張臉陷在漩渦里。

  他換了只手搭上去,漩渦的吸力拉扯著他充血通紅的手掌,連同他整個小臂都像燒紅的烙鐵。

  「蘇真,你沒事吧?」

  邵曉曉見他口乾舌燥,忙給他遞水:「你快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交給醫生好了。」

  蘇真倉促地喝了口水。

  他雖然感到力不從心,可他很清楚,心臟的修復只是暫時的,如果漩渦不清除乾淨,依舊會捲土重來。


  「曉曉,你放心,我會把你爸爸救回來的。」蘇真強自鎮定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機械。

  「曉曉,誰是曉曉?諸位施主,你們聽,這個妖女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懷清禪師的笑聲在耳畔突兀地響起。

  與之一同響起的,還有呼嘯的暴雨和雷電。

  蘇真正身處五寶廟外,前面是身披僧衣的懷清禪師,後方則是櫳山派的修道士,整個交換的過程,余月一句話也沒與他說,場面無疑很是棘手。

  事實亦是如此。

  蘇真的身體之外,圍著三圈佛咒。

  它們形成了寶光璀璨的牢籠,將他囚困其中。

  這些怪異的文字在鍍上金光之後,顯得莊嚴神聖,仿佛佛祖親筆。

  蘇真身處其中,寸步難行,連法力都抽調不出來。

  怎麼會這樣?

  前一刻他還在擔心岳父安危,下一刻他已身陷包圍,自身難保。

  「這妖女最引以為傲的鏡法術已被大師盡數破除,我看你還有什麼手段?」櫳山掌門大手一指,厲聲喝問。

  其餘修士群情激奮,叩劍怒罵,要求禪師將這妖女就地正法。

  「你們都被騙了!」

  蘇真對著人群大吼,道:「這禪師才是妖魔,他早給那本妖經奪舍了,你們若是相信了他,今日都得死在這裡!沫仙子,你是與我一同來的,那本妖經的邪性你不該不知!」

  「妾身當然知曉那是一本邪經。」

  竺沫微微一笑,臉上敬意更濃:「懷清禪師以身鎮魔,可歌可泣,不僅我該知曉,世人都該知曉。」

  「以身鎮魔?」蘇真眉頭皺起。

  「罷了,多說無益,余月,你也不瞧瞧你現在什麼模樣,竟還想蠱惑人心,真是瘋癲了。」竺沫冷冷道。

  『我現在什麼模樣?』

  蘇真這才發現,他的身體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他的雙臂已然變得修長、粗壯,白皙的皮膚已被鐵青之色取代,尖長的手指生有鋼刃般的利爪,他的身軀也覆著層甲,如鱗似鎧,酒紅長發在雨水中瘋長,蔓延到了腳跟。

  他的臉頰上,鼻子、眉毛之類的全都消失不見,除了眼睛和嘴巴外,他的臉赫然也變得一片光滑,好似猛了層油膩的皮。

  接著,他還驚訝地發現,這肢體之間,竟還有明顯的縫紉痕跡,針法或綿密細緻,或狂野粗放,截然不同的妖肢們被這樣的針法拼湊到一起,聚合成了這副猙獰的身軀。

  正如余月所言,她原本的肉體早已不復存在,她現在所使用的,是這副精心縫合成的妖軀!

  這也是他在繅池中照見的鬼影。

  那個青皮金瞳的猙獰鬼影。

  這副相貌在皮囊之下藏得極好,縱是陸綺也未察覺,還將他誤認為是太巫身。

  如今,妖乘經詭異的魔力下,偽裝終於被撕破,顯化出了真形!

  懷清禪師手持妖乘經,念誦不止。

  佛咒構築的圓環越收越緊。

  蘇真其他部位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改變著,他的爪子越來越長,皮膚上拱出蛇鱗一樣的甲片,他的尾椎骨也像是活了過來,隨時要化作一柄利刃,從後臀刺出來。

  隨著身軀的妖化,他竟感到了別樣的快感。

  仿佛新芽刺破陰暗的泥層,第一次擁抱真實的陽光和風雨!

  他的潛意識渴望繼續聆聽妖經,理性卻警醒著他必須停止。

  隨著身軀的妖化,無數畫面不分主次地湧入大腦,仿佛群妖嘯叫,一齊爭奪這副身體的控制權。

  不能聽了,再聽下去!

  他的精神遲早要被撕碎,變作失去理智的怪物。

  蘇真試圖用法力堵住耳朵,可是他根本做不到,這聲音是從他身體內部發出來的,體內所有的臟器都像長了嘴一樣,異口同聲地念唱這晦澀妖異的經文。

  「朔灼喏拓!」

  他施展了禁咒,無濟於事,這經文不是法術,根本不受影響。

  這千鈞一髮之際。

  懷清禪師的左臉頰,忽地凸出了一張人臉,那人臉擠眉弄眼道:


  「老和尚,你念錯了,你念錯了,這經不是這麼念的,讓老夫來給你解經!」

  他的胸口又長出一張臉,怒斥道:

  「你解經?你解什麼經!你這經書沒到手半個月就讓本仙搶了去,怕是讀也沒讀完吧。」

  「總比你這大字不識一個的強盜要厲害!」左頰上的人臉駁斥。

  這位聲名遠播的禪師身上,竟突然長出了一張張人臉。

  按照他們的說辭,他們似乎都是妖乘經曾經的主人,不知怎的,全到了懷清禪師的身體裡去。

  「這老和尚真是歹毒,他說要教化我向善,卻將我給吞了下去,那個姓仇的呢?你給我出來?若非你搶奪我經書,我早就修道大成了!哪會便宜這個老和尚!」下巴上的臉罵罵咧咧,五官扭曲出憤惡之色。

  櫳山派的眾人見到這幕,亦是心膽震顫。

  竺沫不由想起了小和尚所講的夜叉吃人的故事,心想這懷清禪師該不會是夜叉所化,將妖經的前主人盡數吃進肚子裡了吧?

  竺沫所思所想八九不離十。

  過去,懷清禪師可以輕易壓制體內的怨氣,可與蘇真對敵,他須全力以赴,無瑕彈壓魔念,只能任由它們在皮下竄來竄去,胡攪蠻纏。

  本該圓融一體的經文也因此出現瑕疵。

  蘇真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力貫雙臂,怒嘯著發勁,轟向這層層佛印禁錮。

  妖軀的封印解開之後,他的力量隨之暴漲,這一拳轟出,威力竟數倍於平日,堅不可摧的佛咒禁錮也浮現出淡金色的裂紋。

  直到此刻,蘇真才意識到,他過去竟一直在戴著鐐銬戰鬥。

  這副妖軀固然猙獰凶厲,可它卻是真正的殺戮機器,只有在操縱它時,力量才能十成十地釋放出來!

  蘇真低吼一聲,對著前方不斷沖拳。

  樸實無華的轟擊之下,佛印金光明滅,猶若掙扎不休的雷電,終於在一陣潰散般的低吟中黯淡了下去。

  櫳山派眾人見狀,大叫不妙,慌亂欲走。

  掌門見人心要散,沉聲怒吼:「大師高義,以身鎮魔,吾等速速助陣,莫讓這妖女逃脫了!」

  在掌門的帶領之下,人心稍穩,祭出法器一道攻來。

  轟然一聲雷響。

  眾人剛剛撲來,又頃刻被氣浪掀飛。

  炸開的塵土裡,青皮金瞳的蘇真縱躍而起,揮舞著尖長利爪,朝著懷清禪師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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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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