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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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考慮到雙方士兵還處於對峙狀態,匆匆吃了酒宴,曹化淳便請阿濟格立即出山。阿濟格迫不及待躍躍欲試,當即答應下來。

  夜裡亥時,使團去而復返,阿濟格也來了。雙方士兵就此化干戈為玉帛,圍坐在一處,就著篝火開懷暢飲。

  阿濟格一直惦記著銀子,問道:「夏大人,敢問那四十萬兩白銀在何處?」

  曹化淳接話道:「在西安城。」

  「什麼,莫非你們在耍我?」阿濟格叫道,氣氛又變得緊張起來。

  曹化淳道:「我說英親王,你怎麼像個炮仗一樣,一點就炸呢!你想一想,再沒有找到你之前,也沒有談判結果,我們為何要把那麼多銀子帶在身邊?既招搖,又累贅,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喔,言之有理。」阿濟格訕訕一笑,又問,「那我如何拿到銀子?」

  「很簡單嘛,你派人跟我們去西安不就行了?」曹化淳道。

  「牛金星,你帶上五百個兄弟往西安城走一遭。」阿濟格扭頭叫道。

  牛金星頓時臉色大變,頭搖得就像撥浪鼓:「不可,萬萬不可!」

  「為什麼?」阿濟格訝異道。

  牛金星支支吾吾,曹化淳道:「因為李過將軍就在西安城,他對牛金星恨之入骨!」

  阿濟格恍然大悟,道:「那我另派他人前往吧,等要跟濟爾哈朗聯絡時,我再讓牛金星去當說客。牛金星,你不會連潼關也不敢去吧?」

  「敢去,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牛金星如釋重負。

  曹化淳卻轉動著眼珠子,已然動了殺心。他暗想:「牛金星這個狗漢奸,皇帝陛下和李過將軍都十分仇恨他。一旦與阿濟格聯手,礙於他的面子,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才能誅殺牛金星了。哼,這個老賊遇到咱家,算他倒霉!」

  一念至此,曹化淳分別給阿濟格和牛金星倒了酒,笑道:「看得出來,英親王非常器重牛老大人。」

  阿濟格笑著點頭,牛金星自吹自擂道:「那是當然,老夫追隨英親王多年,鞍前馬後忠心耿耿,一直不離不棄。老夫與英親王的交情,好比諸葛亮與劉備!」

  「是嗎?」曹化淳突然跳起來,摔了酒杯,嚷道,「來啊,綁了牛金星,拖出去砍頭!」

  「啥?」牛金星嘴裡的酒噴了出來。

  阿濟格更是大皺眉頭:「曹廠督,你意欲何為?」

  夏完淳何等聰明,瞬間明白了曹化淳的意圖,十分嚴肅道:「對,就是這樣的!當日離開咸陽北上時,李過將軍還特別囑咐,說要是遇到了牛金星,一定要讓我們把他殺了。」

  「果然如此?」阿濟格問道。

  「果然如此!」夏完淳、曹化淳、王義三人異口同聲,不容置疑。

  阿濟格便慢慢轉過腦袋,看向牛金星。

  牛金星見他目光陰冷,一下子慌了,跪下去磕頭如搗蒜:「英親王,您不要聽信他們的話,他們這是見老夫與王爺您關係匪淺,藉口殺了我,斬斷王爺一隻臂膀……」

  曹化淳道:「英親王,恕我直言,就算不殺牛金星,你也不能派他去潼關見濟爾哈朗。此人當初是大順朝廷的丞相,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貪圖蠅頭小利賣主求榮,他的目光太短淺,為人格局太小了。如果把重任交給他,萬一有人出大價錢收買了他,你說他會不會出賣你?」

  阿濟格想了想,道:「這麼說來,牛金星對本王沒用了。」

  「是啊,一個牛金星哪比得上四十萬兩銀子呢?英親王,雙方合作,不能空口無憑,總該留下點憑證吧!我們不要別的東西,就要牛金星的狗命。」曹化淳陰惻惻道。

  阿濟格左思右想,咬牙道:「好,你們可以帶他走!」

  「英親王,阿濟格,老夫瞎了眼,你不得好死……」牛金星大叫大罵,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活成了一條可以任意宰殺的狗。

  「綁了,本督要把牛金星帶回去送給李過將軍。」曹化淳下令道。

  阿濟格道:「且慢!」

  「啊,英親王,您捨不得老夫,捨不得奴才,是不是?」牛金星心生希望。

  不料阿濟格看都不看他一眼,平靜道:「方才曹廠督說了,雙方要互留憑證。我這裡留下了牛金星,你們是不是也該留下一個人質?可別拿無名小輩來打發我,實在不行,就讓夏大人留在我的軍中!」


  「要不本督留下如何?」

  「不,還是讓我來吧!」王義站了起來。

  阿濟格早就留意到了王義,雖然王義看上去能夠與夏完淳和曹化淳平起平坐,但他為人低調很少說話,阿濟格認為他地位應該不會有多顯赫。

  「你夠格嗎?」阿濟格存有輕視之意。

  王義摘下面具道:「在下大明朝義國公王義,曾經刺殺了范文程,名動大江南北。我身上的傷,被割掉的鼻子,全是多爾袞所為,對多爾袞仇恨滔天,你說我有沒有資格?」

  想不到此人年紀輕輕竟然是個國公,阿濟格又驚又喜,笑道:「夠格,十分夠格!」

  夏完淳勸阻道:「義國公,怎麼能讓你當人質呢?算了,我們不要牛金星啦……」

  王義截住夏完淳的話頭,拉著他走出幾步,情真意切道:「小夏大人,要徹底籠絡住阿濟格,非得留下人質不可。我是個廢人,無法再為朝廷和陛下做多少事情,留下來再合適不過了。」

  「小夏大人,我有一件事情相求。」

  「義國公但講無妨,下官定當不負重託!」

  王義戴上面具,負手而立,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星辰,靜默良久。

  他終於開口了,嗓子有些嘶啞:「倘若我死了,或者再也不能回到大明朝,請小夏大人給長平公主帶一句話,『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如果我僥倖活著回來了,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這句話也就不必告訴公主殿下了。」

  夏完淳點頭答應著,突然意識到王義當初堅持要來蒙古的原因不簡單,他叫道:「義國公,難道你已經有了必死的決心?」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死亡和活著有什麼分別?」王義仍舊看著天上的星辰。

  夏完淳心頭咯噔一跳,正要勸說,卻見小二黑走過來,跪下去捧著一個陶塤哭道:

  「義國公,這個陶塤送給你。我小二黑是個笨蛋,但這些日子與義國公相處,我看得出來,您心中有事,您是個苦命人!義國公,心情不好的時候,您就吹塤解悶吧……」

  王義接過陶塤,道:「小二黑,莫哭,我還要來吃你和蓮兒的喜酒呢!」

  「義國公,保重!」小二黑撲過去,抱住王義的雙腿,哭得悲悲戚戚。

  風從遠方吹來,比遠方更遠的遠方,不知誰拉起了馬頭琴。

  琴聲嗚咽 ,王義淚水全無,他想,天涯孤旅,我隻身打馬過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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