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硃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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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清檀這態度可以說是十分找死了,但是她的話語內容卻讓女皇生出了一種很奇妙的愉悅感。

  就仿佛,身體最深處瘙癢的那個地方,被撓到了,非常舒服,愜意。

  就仿佛,靈魂找到了知音。

  是的,就因為她們是女子,所以不管做什麼事,都要比男人付出雙倍甚至十倍以上的努力嗎?

  明明她們比很多男子更出色,同樣一件事能夠做得更好,就因為她們是女子,所以「不行」。

  她做這個皇帝,究竟付出了多少,沒有人能夠體會到她的痛苦和掙扎,同樣也沒有人能夠真正體會到她的驕傲和自豪。

  女皇笑了起來:「你這個女郎,鑽牛角尖了吧?驗個身而已,怎地扯到這上頭去了!你若不曾做錯事情,有朕在,誰敢侮辱你?」

  杜清檀看到女皇的笑,知道自己穩了。

  她認真解釋:「微臣自是知道聖人公正,但是世道不公!」

  女皇淡淡地道:「這麼著,倘若真是這小宮女冤枉誣陷於你,朕許你親自手刃了她,以便一雪前恥!如何?」

  果仁先是不敢置信,隨即又自信起來。

  她看得清楚明白,再怎麼也不可能生出變故。

  「微臣遵旨。」杜清檀起身,跟著兩名女官去了偏殿。

  沒多會兒,驗證完畢,先還面無表情的兩名女官漾起了笑臉:「恭喜杜司藥。」

  杜清檀扯扯唇角,跟著二人重新去見女皇。

  「啟稟聖人,杜司藥清白無瑕,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隨著女官的稟告,大殿內的氣氛肉眼可見地輕鬆起來。

  唯有果仁不肯答應:「不可能!」

  就有人惡狠狠抽了她一記耳光,打斷了她的話:「惡奴,死到臨頭還敢咬人!」

  女皇懶洋洋地抬了一下手指,就有人將一柄橫刀遞到杜清檀面前。

  杜清檀接過橫刀,垂著眸子,「嗆啷」一聲抽出刀來。

  雪亮的刀光將她的臉襯得慘白,雙眸之中若有鬼火浮動。

  森冷,鋒利,無情。

  果仁驚覺不好,大叫出聲:「假的!假的!聖人,他們狼狽為奸,勾連起來哄騙您!都是假的,他們所有人都在欺瞞您!」

  「你還等什麼?!」女皇勃然大怒。

  果仁的話觸及了她最不可碰觸之地,是她最為忌憚和恐懼的事。

  杜清檀手起刀落,血光閃過,果仁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一擊致命。

  大殿內死一般的沉寂,就連呼吸聲也聽不見半分。

  杜清檀緩緩抽刀,清麗的眉眼冰冷如霜,在緩緩掃過大殿內除了女皇之外的所有人後,落到李岱臉上。

  有一點鮮血濺在她的眼角下方,猩紅,妖艷,卻又如同一顆硃砂痣。

  她沉穩而平靜,絲毫沒有殺人之後的驚恐和顫抖。

  「請殿下恕罪,下官管教無方,給您添了麻煩。」

  李岱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強迫自己收回目光,神態冷淡。

  有宮人悄無聲息地上前,悄無聲息地將果仁拖了下去,再悄無聲息地擦乾淨地面。

  甘味中微帶清涼的沉香之霧盤旋而上,很快衝淡了殿內的血腥氣息。

  女皇冷聲道:「琅琊王,去查到底怎麼回事,看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李岱低頭退下,女皇朝杜清檀勾勾手指:「走近些。」

  杜清檀低頭上前,停在距離女皇一尺遠的地方,恭敬地道:「聖人有何吩咐?」

  「還覺著世道不公嗎?」

  「因為有聖人在,好了很多。」

  仍然不公,非常不公,但是因為您的緣故,感覺好多了。

  女皇笑了起來:「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公正呢?想要公正,就得變強。想要維護公正,也得變強。」

  她的聲音驟然低沉下去,囈語一般說道:「即使變得很強,也很難做到真的公正。」

  譬如說,即使是她登上皇位,做了天子,也未能做到絕對公正。

  杜清檀睜大眼睛:「聖人,您說什麼?微臣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

  這一刻,女皇微笑溫暖如鄰家的老奶奶,「你適才那一席話,讓朕想起許多前事。」

  我做了皇帝,仍舊有人欺我是女子。不用和他們計較,也不用嚷嚷,用拳頭教他們做人就好了。」

  「你,去內醫局吧。」女皇遞給杜清檀一塊絲帕:「擦擦。」

  杜清檀並不知道自己臉上濺了血,她接過帕子,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微有不解:「為什麼呢?」

  「不為什麼。」女皇坐在軟榻之上,高傲地抬著已經蒼老的臉,霸氣地道:「因為朕樂意。」

  「你若想成親,也可以告假去成親,但朕不會批太久的假,不能耽擱朕吃飯。」

  金守珍歡天喜地:「杜司藥,還不趕緊叩謝皇恩?天大的喜事啊。」

  杜清檀用很嚴肅的態度,踩著善良的金守珍拍了一個很響亮的馬屁。

  「這怎麼算是天大的喜事呢?天大的喜事應該是聖人鳳體康健,生重眉。」

  金守珍強行忍住暴揍她一頓的衝動,用力扯下情不自禁往上翻的白眼,很是憋屈地應和:「那是,那是。」

  女皇被逗笑了,她年已七十六歲,在前些日子生了重眉,成八字,被視為祥瑞,百官稱賀。

  她自己也挺高興,這說明她尚且身體康健,精力充沛。

  一炷香後,杜清檀捧著一隻小巧玲瓏的花卉紋金杯走出了大殿。

  她神色肅穆,高高舉著那隻精美華貴的金杯,穿行在重重宮宇之中。

  金杯不大,還可能不是真的金子,但這顯示了她的聖寵。

  眾人艷羨著,紛紛上前恭賀。

  李岱聽聞此事,已是午後。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自盡而亡、身體已然僵冷的張醫令,慢慢將藏於袖中的那一份奏摺捏成了一團。

  他本想等這件事過去,緩一緩,再懇請女皇將杜清檀賜與他。

  理由也是現成的——這次的事情或多或少影響了杜清檀的清譽,他願意補償負責。

  現在看來,倒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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