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桑桑跟大黑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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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內的老人叫蕭苦雨,軍方供奉的念師。

  朝小樹沒有殺他,因為他看得出來,對方的念力被清歡不知道用什麼手段打散了,短時間內是無法在凝聚念力了。

  只要過了今晚,一切都塵埃落定,所以這個念師是生是死,就交給別人決定吧。

  回去的路上,寧缺一邊包紮身上的傷口,一邊問道:「你不是說打不過洞玄的嗎?怎麼還能打贏那個和尚?」

  甚至於將整棟小樓都一分為二,這般威勢,寧缺對修行者的見識雖然少,但也能看得出,絕不是普通的「不惑」境能做到的。

  清歡一本正經的道:「和尚跟和尚之間,比的就是佛法,我佛法精深,自然能秒了他!」

  寧缺不甘心的又問道:「那那個念師呢?」

  「老人家挺給面子的。」

  清歡笑了笑,見寧缺不死心,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念力如何增長嗎?」

  寧缺不假思索,道:「積蓄跟頓悟。」

  清歡點點頭,仰頭看著雨夜的天空,道:「有個人曾經說過,我有一肚子道理,塞滿了我的心。

  只有自己悟到的道理才會留在心中,頓悟就是悟到某個道理,而這樣的道理,我有一肚子!」

  寧缺挑挑眉,似乎明白了什麼。

  清歡繼續道:「後來,按照那個人的教導,我把心裡的道理挖空,落到身上,對這些道理身體力行,如此持續並積累了多年……所以我的念力很強!」

  寧缺張張嘴,表情有些驚駭,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和尚一樣。

  清歡展顏一笑,道:「超出想像的強!」

  寧缺合上嘴,沉默了,確實是難以想像的強!

  因為他真的無法想像,能將一個人的心填滿的道理到底有多少,一般的修行者一個頓悟少則修為精進,多的跨越境界,而清歡這個和尚,到底頓悟了多少道理?

  朝小樹羨慕的道:「原來傳說是真的,大師果真與夫子有師徒之實。」

  寧缺一愣:「夫子?」

  朝小樹解釋道:「大師口中的那個人,就是夫子,書院的夫子!」

  清歡突然扭頭朝街尾看過去,雨幕之下,根本看不清十米開外的場景,但清歡卻看的津津有味。

  片刻後,感嘆道:「好二的一張符!」

  寧缺眼神驚訝,道:「二?」

  清歡點點頭,道:「橫豎都是二,難道還不二?」

  寧缺還要再說,清歡不耐煩的催促道:「趕緊回去吧,佛爺還等著吃桑桑煮的麵條呢。」

  「那是我家侍女。」

  「佛爺給銀子了。」

  ……

  街尾,一輛馬車支離破碎,無數的雨點如鋒利的刀子一樣,將已經破碎的馬車洞穿出無數小孔。

  號稱知命以下無敵的王景略,坐在雨中,哭的像個孩子。

  億萬雨點能洞穿馬車殘骸,但落在他身上卻是再普通不過的雨點了,冰冰涼涼的。

  一個高瘦的老道士從雨中走出來,身上的道袍到處都是骯髒的油垢,眼神猥瑣的道:「我花了半天畫出來的這道井字符,效果如何?」

  王景略哭泣著慘然道:「原來是昊天道南門四位神符師之一,前輩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老道士蹙眉,道:「其他人死就死了,但你王景略不同,年紀輕輕就已經站在知命境門坎上,我大唐出個年輕天才不容易,就這麼死了太可惜了。

  你不要回親王府了,去前線效力三年贖罪。」

  說完,老道士也不管王景略什麼反應,轉身就走,口中自語道:「清歡這個小妖僧第一次出手,場面就搞得這麼大,真是不惑境嗎?

  以前都不出手,今天卻這麼幹脆……是找到靠山了?書院?夫子?嘿嘿嘿,等消息傳出去,肯定很有趣……」

  ……

  臨四十七巷老筆齋。

  寧缺,清歡,朝小樹,一人一碗麵條。

  清歡探頭看了看寧缺碗裡,再看看朝小樹碗裡,很開心。

  他跟寧缺碗裡有煎蛋,朝小樹碗裡沒有。

  朝小樹也在看,被如此區別對待讓他很不滿,敲了敲寧缺的碗提醒。


  寧缺差點笑了,連忙讓桑桑給他補了個煎蛋。

  他們兩個在談論殺人的價錢,清歡的視線卻落在桑桑那裡。

  桑桑在整理寧缺的殺人工具,其中有一把大黑傘,正被桑桑撐開。

  傘面很黑,黝黑,深邃的黑,黑的讓人心悸。

  清歡一邊嗦著麵條,一邊緊緊盯著黑傘,桑桑是個黑丫頭,但此刻打著黑傘,卻意外的和諧。

  清歡仿佛看到桑桑不黑了,在大黑傘的映襯下,變得潔白無比,也光明無比。

  這一幕,好像黑暗籠罩著光明,又好像光明背負著黑暗。

  清歡表面淡定的嗦著麵條,但心臟卻在劇烈的跳動著,是害怕?是激動?還是別的什麼?

  他不知道,但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當初從月輪國逃離,在燕國砍人頭時的心境。

  在月輪國,他活人無數,卻在七念出現後,所有人都背棄了他。

  儘管那些事都是他自己心裡想做的,也不奢求別人的感恩,但還是讓他心裡充滿了憋屈跟憤怒,恨不得殺盡所有背叛之人。

  所以他在燕國砍頭砍得無比利落。

  直到白塔寺大肆屠殺的消息傳來,清歡突然醒悟過來,收回了入魔的那隻腳。

  光暗一體,佛魔一面,皆在一念之間!

  就如此刻打著黑傘的桑桑!

  ……

  朝小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寧缺殺了一夜人,很疲憊,也跟著桑桑上樓歇息。

  桑桑給清歡安排的鋪蓋只是兩張案桌拼湊而成,清歡沒有睡覺,而是盤腿坐在上面,寂靜如雕塑。

  雙手合十胸前,閉目呢喃,然而桑桑撐著大黑傘的那一幕,卻時時浮現心頭,讓他難以自持。

  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顫抖出點點星光。

  最終,清歡深深的嘆了口氣,口中低聲誦念出聲:「唯願世尊,大慈聽察。我若證得無上菩提,成正覺已,所居佛剎,具足無量不可思議功德莊嚴……

  我作佛時,十方世界,所有眾生,令生我剎,皆具紫磨真金色身……

  我作佛時,所有眾生,生我國者,自知無量劫時宿命……

  我作佛時,所有眾生,生我國者,皆得他心智通……

  我作佛時,所有眾生,生我國者,皆得神通自在,波羅蜜多……

  我作佛時,所有眾生,生我國者,遠離分別,諸根寂靜……」

  爛柯寺的《大誓願經》,旨在以大宏願正覺視聽,得證善果。

  初時只是低聲誦讀,但清歡的誦讀聲在室內不斷積累,積蓄,最終匯聚成宏大之音,震耳欲聾。

  然而不論是樓上的寧缺跟桑桑,就連隔壁也沒有被吵醒,反而睡得越發寧靜了。

  ……

  第二天一早,桑桑起床下樓,就發現鋪蓋收拾的整整齊齊,清歡已經不見了蹤影。

  桌上留了張字條,上面寫著「佛爺我去長安萬雁塔耍耍,晚上的烤鴨要補上!」

  寧缺睡眼惺忪的從桑桑手裡抽走字條,看了一眼,頓時驚醒,盯著看了許久,才吐了口氣,表情複雜。

  桑桑好奇道:「少爺,和尚的字條有什麼特殊的嗎?」

  「不,我只是覺得,和尚的字,寫的真的很難看!」

  寧缺笑了笑,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但我也終於明白了,和尚說我的字里「意」很足,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和尚寫這張字條時,那顆佛心,得亂成什麼樣了,居然還能惦記烤鴨?」(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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