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落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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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含元殿前的廣場被清理一番,血跡尚在,卻多少通出一條道路。

  宮外的打殺聲一直在響。

  桑落一身盛裝,被青黛扶著慢慢往前走。

  「我給你的藥,是西域商人賣給我的,我還沒有試過藥效。據說喝下去能叫人呈現假死狀態,且有一個月之久……萬不得已時,你伺機服用。」青黛在她耳邊叮囑道。

  桑落握了握她的手,表示自己已知曉。

  殿中太后娘娘和父親坐在上首,相府的所有人都是觀者,旁觀她與許宸楓的婚禮。

  觀者的背後,是一排帶刀侍衛。

  王旌和王佑安竟也在。

  桑落不知王旌和許宸楓之間有什麼交易,可以肯定的是,王旌自以為會擁有天下,到頭來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能站在這裡,說明他敗了。

  許宸楓黃雀在後,他最善謀定後動,只看他如何繼承許家家主之位,便知他的手段。王旌被他謀算了。

  此時王旌鐵青著臉,帶著顯而易見的憤怒。

  倒是王佑安,無論何時見他,都有幾分風和日麗的溫柔。

  見她看過來,王佑安對她安撫了笑了笑。嘴角無聲地開合,像是在說「放心」二字。

  王佑安不停地對她說放心,桑落不知現在的情況自己還能如何放心,只是看到他,灰暗的心也多了絲溫暖。

  太子與柔兒站在一處。

  太子難得板起臉,倒比平日多了幾分儲君的架勢。柔兒則一直在哭,兩個眼睛都腫了。

  其餘相府的人,都迴避著她的目光,面有慚色。

  娘娘和父親,看著她的眼神十分擔憂。

  她又要大喜了,在這個陰暗如晦的黃昏。

  踏過玉階,許宸楓就等在那裡。

  他為她放下紅綢蓋頭,牽起她的手,帶著她一步步往裡走。

  沒有歡聲笑語,沒有悠揚樂曲,在滿屋肅穆的沉靜中,和著外面不間斷的兵刃打鬥聲,許宸楓牽著她走在含元殿金磚上。

  他的手很涼,帶著異於常人的體溫,滲進骨髓的冷意,叫桑落不自覺抖了抖。

  章熙卻不一樣,無論何時,他的手都是溫熱的。章熙的手也很大,去歲冬日,大雪漫天,他的手會將她的兩隻手都包起來,為她取暖。

  桑落不自覺便想到他。

  多可笑,他們成婚,連一天的日子都沒有過。

  她騙章熙,說他若死了,她便改嫁,沒想到一語成讖。她才聽到他的消息,便要嫁給別人了。

  章熙那人心眼小得很,也不知他在底下聽說後,會不會氣得跳腳。

  想到這兒,桑落便有些想笑,可眼淚先於笑容掉下來,落在嵌著珍珠的繡鞋上。

  這是許宸楓特意帶來的嫁衣,可他早已不知自己的尺寸,嫁衣、繡鞋都有些大了。

  「妹妹,別怕。」

  許宸楓感覺到桑落在抖,於是他更緊地握住她的手。

  等了這樣久的時間,今夜,他終於要娶他的姑娘為妻。

  這個上天送到他身邊,他一路看著她成長,教導她,甚至是養育她的女孩。

  無論中間有多少波折,他們總會在一起。

  許宸楓滿意地笑起來。

  沒有禮官唱和,便由身邊的侍衛來——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

  他引導著她,像是從前教她讀書一樣,耐心地同她一起來完成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外面的喧囂聲越來越大,兵器打鬥聲似乎已經到前殿來。唱和的侍衛不禁停頓下來,許宸楓卻不許他停,一個眼風看過去,聲音威嚴,「繼續。」

  他和妹妹最重要的時刻,如何能被旁人打擾。

  自然是等禮成後,他再出去殺了那些不長眼的東西!

  「嘩啦」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撞開,有人殺進來,喊殺聲響頓時震天。

  「繼續什麼?」

  有熟悉的聲音從門口響起,混著那人特有的傲慢,「娶老子的女人,問沒問過老子的意見?」

  殿裡所有的人,都驚得從位置上站起來。看到他好好的,其中幾個已經哭出聲來。


  門邊的蕭昱瑾猛地撲上去,抱著把兄弟又哭又笑,又捶又打,「孤就知道,你怎麼可能會死!你可是皇帝命,怎麼會輕易死了……」

  章熙將人從身上扒拉下來,目光仍舊盯著殿中那唯一的一抹鮮紅。

  他聲音不大,像是帶著隔世的溫柔,說道:

  「落落,夫君接你回家。」

  紅綢下的桑落終於掀開了蓋頭。

  她看到章熙,她的夫君像蓋世英雄一般,在這樣一個萬眾矚目的時刻,向她伸出雙手,來接她回家。

  一切都是真的,他還活著!

  她忍不住朝他奔去。

  然而下一刻,她被現實拉回來——許宸楓攔腰截住她,縛在他身邊,哪裡也不准她去。

  「許宸楓,放開她。」

  章熙的視線,從桑落面上抬起,落到許宸楓臉上,目光沉沉,他拂了拂手,士兵紛紛退去,整個大殿中心,只剩他們三人。

  兩個男子,隔著幾丈距離,相對而立。

  「許宸楓,你若是個男人,便放開她。」

  他說著,脫卸下身上的護甲,棄於一旁,「男人間的恩怨,不要傷了女人。」

  大風將殿裡的燭火晃得忽明忽暗,落在許宸楓的臉上,影影綽綽,晦澀難明。

  「攪了我與妹妹的婚禮,章熙,你找死。」

  他稍一抬手,滿殿的侍衛,都抽出腰間長劍,架在包括太后在內的所有人肩上,「章熙你自以為很厲害,是嗎?」

  許宸楓摟著桑落的腰,輕笑一聲,和章熙對望片刻,「也不知是章大將軍的劍快,還是我這些手下的劍快?只要在脖子那輕輕一划,鮮血噴出,多好看的顏色……」

  森森劍氣迎面,一旁的章清已經歇斯底里的叫起來,「大哥,你快救我,我不想死,大哥……」

  章熙看了眼周圍的人,將手中的長劍扔到地上,「你想怎麼樣?」

  「我想與妹妹成親啊,」許宸楓低頭看向桑落,滿目深情繾綣,單手撫摸著桑落的臉,「我與妹妹總要在一處的,我離不開她。」

  章熙看著他放在桑落身上的手,壓抑著滿腔怒氣,儘可能沉穩道,「你的赤眉軍,都已經被我剿滅,現在殿外都是我的人。只要你放了落落,還有殿裡所有人,我保你不死。」

  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許宸楓揚起頭顱,忽發出一陣笑聲,他眸光逐漸狂野,不再理會章熙,轉而繼續對桑落道,「妹妹,還差夫妻對拜,咱們這輩子就是一對恩愛夫妻了。來——」

  說著他便與桑落隔開一臂的距離,要桑落與他夫妻對拜。

  章熙如何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與別的男人拜堂,抬步就要上前。

  許宸楓頭也不抬道,「眾人聽令,若是他再往前走一步,格殺勿論。」

  「是。」

  殿中的侍衛將劍又朝每個人脖子橫進幾分,這下不光章熙,連桑落都感到一陣絕望般的窒息。

  「好了妹妹,再沒人敢打攪咱們。」

  許宸楓溫柔一笑,大紅喜服襯得他格外英姿遒勁,他從未穿過如此艷麗的顏色,叫他容顏更加舉世無雙。

  郎君如此多情,桑落心中卻一陣悲苦。

  蓋頭早不知被扔到哪裡,她雙眸含淚,央求道,「宸楓哥哥,求你放了我吧,別這樣,回去做你彭城許氏的家主不好嗎?求你……」

  她從來都知道他瘋狂,可到現在,他還這般不顧一切的要與她成親,章熙已經圍了這裡,他都快要死了,卻還這般執著。

  桑落以為自己很懂許宸楓,可如今,她有些迷茫。

  「說好的要在一起,你答應過我的。」許宸楓看著她笑,一如他們的從前。

  十三歲的雪凝和十六歲的宸楓,青澀的少年,他們在榕樹下,許下了自以為是的諾言。

  「宸楓哥哥,放下吧,雪凝那時騙了你,她連自己都不能保證,怎麼能給你承諾?別再做傻事,回彭城去好不好?」

  「妹妹,可哥哥當真了啊。說好一輩子,少一天都不行,哥哥總要帶你回家的。」

  「哥哥以後再也不嚇你了,你別生哥哥的氣,好不好?」

  他說著,眼圈也漸漸紅了,氤出無邊的艷色,看得人心中酸楚難當。


  就在這時,章熙一個閃身向前,踢起地上長劍,在眾人未反應前,將劍戳向許宸楓心窩。

  「不要!」

  桑落大喊一聲,幸得章熙反應及時,劍只深入一寸長短,便已收了回來。

  可即便如此,許宸楓也已經慢慢倒下。

  他身後的侍衛見主子倒下,一時沒了主意,顧斯年一個反手將劍卸了下來,就近又將太后從劍下救出。

  剩下的侍衛見大勢已去,也紛紛丟了劍。

  外面的士兵衝進來將人都押下去,緊接著更多的人湧進大殿。

  桑落抱著許宸楓,淚落如雨,她甚至不知自己在哭什麼,只覺得心中十分難過,為固執地守著過去的許宸楓難過。

  「妹妹,方才聽你叫我宸楓哥哥,我真高興,像是回到了咱們的院落……」

  章熙從剛才就已經聽許宸楓對他的落落說了一堆酸話,此時哪裡還忍得住。皺著眉叫人將他抬下去,「你死不了,再招落落哭,我現在就給你補一劍……」

  他扶起桑落,渾身冒著醋意,給桑落擦淚,「你都沒叫過夫君哥哥,叫別人倒是叫得親。下次再敢,我就打你屁股!」

  章熙嘴上說的凶,手上擦淚的動作卻輕得很。

  桑落心中酸酸脹脹,終於見到夫君,再顧不得什麼,一頭扎進他懷裡,哭著道,「你怎麼沒有鬍子?」

  章熙摸了摸光滑的下頜,「來之前特意剃了,你不是最不喜歡我留鬍子。」

  桑落哭的更凶了,「我都怕死了,你竟然還有時間剃鬍子,嗚嗚,你對我一點也不好。」

  章熙:……

  「下雪了,下雪了!」

  殿外,有士兵興奮的大喊。

  「真的下雪了,真的下雪了……真龍臨世,百姓有救了!」

  乾旱了近一年的大周,終於迎來今年的第一場雪。

  外面有數聲洪亮的大喊真龍臨世的聲音,桑落並沒有在意。她還沉浸在夫君溫暖又酸臭的懷抱中,聽著他絮絮不絕的不許警告。

  直到以劉衢、李檢為首的大將都衝過來,跪倒在章熙身前,「天降祥瑞,瑞雪豐年,秉承天命,拜見主君!」

  拜見主君?!

  桑落有些懵,她悄悄放開章熙,往一旁退去。

  這些天來,她一直懸著心,繃緊神經強撐,如今見到章熙,知他無事,整個人都鬆懈下來。

  身體裡一直繃著的那根弦突然斷裂,她再也支持不住。

  一陣耳鳴聲中,伴隨著飄忽的嘈雜聲,她的身子軟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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