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不如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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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河百害,唯富一套。

  河套地區素來是中原與胡人相爭之地。烏維攻下的朔方郡,更是大周屯田、養馬,作為防禦和進攻的要塞。

  河套地區距京城並不遠,一旦胡人再拿下西套,便能長驅直入及進攻京城。是以河套地區的軍事防務,涉及整個大周安危,不容有失。

  朔方與上郡一帶交界,章熙從去年與烏維在石峽堡內交戰,便有意陳兵於西套,在西套平原黃河之野,建設寨柵,交通三十里地,派郭遠劉衢等人鎮守,以防河套有失。

  應舯屯兵二十萬於陽關,烏維卻出其不意,取道陰山直攻前套朔方,章熙臨危受命,經過幾場鏖戰,總算重新拿回朔方。再取下五原、雲中二郡,此次危機,便可化解。

  入夜,黃河兩岸原野漆黑,營柵內肅殺無聲。只有巡邏士兵行走在護牆上踏過腳下木板而發出的單調腳步聲。

  章熙的營帳內,燭火通明。

  大將李檢左肩受傷,才被包紮過,他一邊走進大帳一邊吼道:

  「朝廷斷了咱們的糧草補給,現在不少將士已經沒口糧了,傷藥也沒有!這般下去,難道要老子餓著肚子打仗!他奶奶的,老子……」

  「老李!」副將郭遠呵住他,「將軍面前,不准沒大沒小。」

  對於章熙,李檢是十分敬重的,他立刻噤聲,朝上首看去。

  章熙神色如常,一身銀色甲冑端坐於案前,正看著面前鋪開的三尺見方羊皮精繪地圖。

  竹西道:「烏維兵馬悍勇,多在羌兵。西羌數百年間向我大周幾叛幾降,可見其志不堅,受左賢王挑唆入編,這才致河套有失,若是能夠招撫西羌胡兵,令其歸心,烏維不足為懼爾。」

  章熙凝神細聽。

  「將軍當務之急,便是平定五原,速戰速決,後方戰場,比之烏維尤險。」

  李檢聽不明白,問身旁的郭遠道,「後方?烏維小兒還有這本事能繞到咱們後方?」

  哪裡來的後方戰場?

  竹西聽聞,搖頭道,「後方……西北方石峽堡內,可還有應舯的二十萬大軍。」

  「對啊,咱們不是還有二十……啊!他奶奶的,這狗日是要咱們的命啊!」

  李檢這才回過味來,急忙喊道,「將軍!咱們不能傻的吧唧當了那王八孫子的炮灰,打跑胡人,再叫人一鍋端了!」

  他心中焦急,也顧不上什麼,話把子都帶了出來,「將軍,將士們現在還餓著肚子,可不能這麼著了那些虧心的王八羔子的道!」

  「你喊什麼?將軍心中能沒數嗎?先聽將軍怎麼說!」

  大帳內,所有的大將都看向章熙,等著章熙做決策。

  其實從大軍到西套,消息傳遞不出去那刻開始,章熙便已看穿王旌的意圖。

  斷了糧草補給,要不將河套拱手讓人,要不就只能迎面而上。

  而等他打跑胡人,應舯照樣能以輕鬆之師,將他斬殺。

  這是王旌的陽謀,沒有太多的彎彎繞繞,只為取他性命。

  考驗的卻是作為將士的底線。

  章熙當然可以讓出河套,哪怕按兵不動,等著王旌與應舯出手他也有五成勝算。

  可若是那樣,他便要眼睜睜看著胡騎血洗城池,看著他們搶奪婦女和孩童,看著大周的子民在鐵騎下受盡凌辱……

  他只要看著,守好西套就好。

  但百姓何辜?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些邊塞的百姓,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都將變成冷冰冰的數字,是軍功章的一角,是沽名釣譽的工具。

  作為將士,天性便是保家衛國,這是道義,也是底線。

  大帳內,看著一張張或帶傷或力竭的將領,章熙清楚,他的每一個決定,同樣是拿同袍的性命去冒險,他的將士們,跟他一次次出生入死的兄弟……

  還有她,在京城等著夫君歸家的她。

  章熙素來勇決,此時卻實感棘手。

  此時竹西起身道:「西羌如今尚分兩派,有贊同烏維入侵中原的參狼,也有不願征戰只牧馬放牛的黃羝一族。黃羝人眾,參狼勇猛,將軍信我,今夜我便渡河去一趟黃羝,只要其願歸附,有黃羝在後,烏維之難可解。」

  章熙遲疑,「此計甚好,只是不必你親去涉險,我令派使者……」


  「主子!」

  竹西出列,拱手握拳,「西捨身亦不懼,有何涉險之說,我素來對胡羌各族有所研究,旁人去,當沒有我得心應手,不過費幾句口舌,為大計之,還請將軍應允。」

  淮左起身道:「誓死追隨將軍!」

  帳內數十名大將也都跟著迎合,「我等誓死追隨將軍!」

  李檢遲了一步,沒跟上大夥。他心中又憋著氣,直接道:「老子這回若命大不死,非要打回京師,掀了皇帝小兒的江山不可!」

  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一出,四下皆無人應和,李檢自知狂悖,可命眼看都沒了,也顧不了許多:

  「皇帝受奸人蒙蔽,江山遲早落在奸佞手上!他奶奶的,他不將老子的命當命,老子也不想給他賣命!還不如反了,將軍坐上去,絕了狗皇帝的江山!」

  兄弟們在前線打外敵,自個家裡還有人等著卸磨殺驢。將士們拿命在拼,兇險暫且不言,寒心才叫人絕望。

  李檢說完,大帳內登時響應一片。

  章熙眉頭緊蹙,他倒沒有壓下底下人的聲音,如今士氣低迷,有些奔頭倒是好的。他只擔心相爺和太子,斷絕交通這樣久,京中的情形怕是不容樂觀。

  王旌喪心病狂至此,烏維過陰山,跨黃河,攻進關內,定與他脫不了干係。

  通敵叛國……

  其心之昭昭,只在皇權。

  陛下與太子危矣。

  還有落落,他的……妻子。

  在這風沙漫天的塞外,他總想起那雙含淚多情的眼眸。時時出現在他夢中的眼睛,帶著煙雨江南的柔情,幾分纏綿情意。

  他再不會叫她落淚,他答應過她,一定不會食言!

  大手撫過胸前,那裡有他們結髮的荷包,章熙站起來,對將士們道:

  「小五月余前已取道南下,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他便能帶回補給糧草。請將士們相信我,我章熙在此立誓,一定將你們活著帶回去!」

  「劉衢,你即刻率隊,繞道陽關,去尋李華將軍……」

  ……

  京城裡,黛坊雖然不再開張,可青黛仍舊日日忙得不見人影。

  桑落問她,「鋪子都關了,你還有什麼事情做?」

  「街上的鋪子是關了,可這京城大大小小的筵席可曾斷過?出席盛宴,夫人小姐們不得打扮一番,我的生意關上門啊~也可日進斗金。」

  「現在仍舊有宴會?四處都是餓殍,便是陛下也下令節省開支。」

  「士族貴人們哪裡會缺吃少穿?百姓的死活,與他們何干,日日笙歌還差不多。」

  青黛接著道:「王嬿生產,生下英國公府嫡長孫,洗三宴的排場你也見了,各類佳肴不知上了多少,哪有一分風雨蕭瑟之意。而你沒見到的,比之排場奢靡的更不勝數,烏衣子弟,風流恣意是斷不了的。」

  桑落正要再說,下人通報,羽飛求見。

  「夫人,」羽飛利落行禮。

  章熙不在,桑落其實還沒有適應自己的新身份,聽到羽飛喚她夫人,她登時有些不自在。

  「不必客氣。」她請人起來,問道,「可是有什麼緊急情況?」

  羽飛常年跟著章熙,又是做情報收集工作,在感知危險方面,比其他人都要敏感,加之熟悉京中情勢,他道:

  「陛下今日祭祀,太子和相爺也跟著一起去了。」

  所以呢?

  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桑落聽不懂他未盡之意。

  羽飛只能壓低聲音再道:「陛下此行,或有兇險。相爺他……」

  桑落這回聽懂了,且懂得不能再懂。

  陛下有兇險,太子與章相跟著一起,太子也會兇險!

  若是不幸,陛下和太子同時遇難,那章熙的擋箭牌就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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