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誰與爭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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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天氣,中原的內陸已然頗為燥熱。自司隸往河南的大路上,正有一隊鎧甲齊整的大軍進發。

  延綿不絕的隊伍中,旌旗如林,戈戟生寒。五色旗幟中,三桿主副棋子迎風招展,飄展的旗面上,分別是於、李、樂三個大字。這隊人馬,正是剛自潼關大捷後,受命往救汝南的,由于禁為主將,李典、樂進為副將的曹軍。

  抬手抹拭了一把額頭沁出的汗水,驅馬行於後隊的李典手搭涼棚仰頭看了看天。明耀耀的日光,拉出一串兒的七彩光暈,令他不由的微微眯了眯眼睛。

  低下頭來略略適應了一會兒,才有抬頭眺望了下前面望不到頭的軍伍,聽著身邊嘩嘩的甲葉子聲,和響成一片的橐橐之音,雖然整齊,卻難掩其中的疲乏之意,李典面上掠過一絲憂慮之色,輕輕發出一聲嘆息。

  自今春以來,魏公領地四面受敵,幾乎是一夜之間,在那位青州劉皇叔的檄文召喚下,各處烽煙四起。也不知都受了那劉璋什麼蠱惑,自北往南,數路諸侯盡皆奉其令而動,讓魏公首尾難顧,疲於應付。

  打從開戰以來,原本控轄州郡,已然瞬間縮至原先的一半不到。魏公這些天眼見的消瘦下去,如今尚不及五十的年紀,卻已經兩鬢染霜,猶如古稀之人。

  李典清楚的記得,他以幼齡之年隨父兄追隨魏公,南征北討十餘載,討董卓、平李郭、迎漢帝、戰徐州。其後冀州爭鋒、蕩滌遼東,大小數百戰,期間亦曾多有艱苦之時,但魏公一向進退自如,何曾如今日之憔悴?

  青州劉璋!李典心中暗暗念叨著,眼中射出極複雜的光芒。對於這位名震華夏的人物,李典是既佩且恨。

  佩服的是此人的驚才絕艷,韜略無雙。自黃巾之亂時崛起,幾乎戰無不勝攻無不取。

  便是在數年前幽州大亂時遭了重創,卻猶然能從頹勢中渾水摸魚、攫取利益。一度令當時的魏公和河北大豪袁紹手忙腳亂,空耗軍力糧秣無數。

  而後更是遠走塞北,最後竟從海外殺回,讓所有人的希望都落到了空處。

  這些還都是軍略方面,再看其所占的青徐二州,當年被黃巾禍亂後,又經了魏公東伐、乍融作亂兩番摧殘,原本殘破之地,如今卻儼然中原十三州中的首善之地,豐饒之鄉。

  如今的青州,兵強馬壯,戰將千員,謀士如雨。其地之興,其勢之盛,雖以二州之地,竟不下於魏公最盛時五洲之地。從這便可看出,這個劉皇叔治政之力,是何等高明了。

  魏公與其原先雖談不上朋友,但卻也沒有仇恨,兩人都是當世英傑,若不是為了爭霸天下,原該能成為最好的朋友。只可惜,一山不容二虎,一天不容二主,他們之間的交手,便成了怎麼也規避不開的宿命。

  此番魏公危急到了極點的境況,不正是這位青州雄主一手造成的嗎?只可恨那些跟著起鬨的傢伙,真箇是可惱可殺!他們便不想想,一旦沒了咱們魏公的牽制,他們可還能逍遙一方,稱王稱霸嗎?

  都是些個鼠目寸光之輩!他心中想到這兒,不由的恨恨的吐了口唾沫,嘴中喃喃罵道。只是想及眼前之事,滿面怒容卻又轉為愁緒。

  要不是這次得天之助,狠狠的打擊了雍涼之軍,令其龜縮而回,只怕此次境遇更加危急。四處告急的文書,這許多天來,在魏公那兒估計快要堆成小山一般了。

  冀州已然全喪,兗州失去大半,司隸處於并州和雍涼之間,又丟了長安這個屏障,所幸雒陽周圍幾處險要易守難攻,這才堪堪抵擋的住,但魏公心中之憂思,不知比他人要多出多少。只不過礙於身為主公,不得不力保平靜罷了。

  便這種危急形勢,偏偏豫州又接連喪城失地,如今竟然只剩汝南一地,幸虧荀彧先生在那,還能苦苦支撐著。只是,被二十萬大軍圍困這麼久,怕也早到了強弩之末了吧。可是…….

  想到這兒,李典再次抬頭望望前面,面上憂慮之色更重。汝南當然要救,但是在行軍路線上,他卻與于禁、樂進二人持不同意見。

  更可以通過自許昌而出,打通汝南與大後方的聯通,保證後路暢通。

  當然,唯一的缺點便是,所費時間,也將成倍的增長。雖說救兵如救火,但若為救援而使自身陷入險境,到頭來,救不出人卻把自己陷進去,實在不智啊。

  尤其,在如今魏公這般艱難的情況下,這五萬大軍雖然不多,卻也極是寶貴。畢竟,這些百戰老卒,絕不是臨時招募之軍可比的。

  所以,李典認為,自許昌而轉汝南,費時雖久,在當前階段卻是最穩妥的。但是,顯然于禁與樂進並不這麼認為。


  他們選擇的便是現在正行進的這條路,跨洛水通宜陽,橫穿嵩山小路,直下陽人、葉縣而至汝南。

  這種堅持,也正在於己方兵少,以五萬之軍對二十萬之敵,堂堂之陣絕難取勝的基礎上。

  他們認為,兵少則需用奇。奇之一字,首要體現在快上。取小路倍道而進,趁對方不妨之際,一舉攪動對方陣腳,再與汝南裡應外合之下,才可能解去汝南之圍。

  這種認定,還有個原因,就是他們認為圍困汝南的,畢竟是來自兩方的軍伍。既為聯軍,就必然難以保證號令一致。只要引發對方大亂,則大勝之機便在反掌之中了。

  李典承認,他們二人說的有道理。但是,眼下這條路雖近,但一路多行於山間之中,不利大軍展開。一旦遇伏,後果不堪設想。

  這番警示,于禁、樂進二人卻大笑搖頭。因為根據斥候探得的消息,圍在汝南的聯軍數量並未減少。而且,汝南離著這一路最危險難行的嵩山與轘轅間道,尚有極遠的距離。只要大軍出了山區,再往外便是一路平原,對方還如何設伏?

  最後,自是少數服從多數,當即傳令,大軍倍道而進,直往陽人小路而來。

  時值正午,烈日當頭,五萬人一路急行,此時已然深入轘轅之北。山中草木茂盛,到處都是成片的原始森林。巨大的樹冠,將山道遮的一片幽暗的同時,也使得裡面冷意襲人,與幾步之外的山外,如同兩個世界。這裡,卻是進入了山區最後的一程——十里一線峽。

  這十里一線峽便如其名,總長不過十里,所謂一線,並不是說道路狹窄,正相反的是,除了兩頭稍嫌狹窄,中間大部分地方,卻是極為開闊。那個一線,指的是兩邊山崖聳持,高足數百丈。而且,越往上越是向里傾斜,人在其下,仰頭看去,最上處,便只一線藍天顯露。一線峽由此得名。

  眾曹軍一入峽中,頓時每個人都露出舒適愜意的表情。長途急行,烈日如炙,汗出如漿使得人人體力消耗極大。如今乍逢這般涼爽之途,實在是美妙至極。

  三人中,樂進走在最前,小半個時辰後,前面隱見光亮,有數騎往來巡視,正是早早派出,守在谷口的斥候。

  樂進面上露出放鬆的神情,傳令後面加速跟上。雖說探查並無伏兵,但早離險地總是一件令人放心的事兒。

  眾軍得了樂進的命令,果然都加速了步伐。不過片刻後,前軍已有近半出了峽谷。樂進心下輕鬆,正要撥轉馬頭往後再催促一番,卻忽聽不遠處的峽谷口外,傳來一聲炮響。

  隨著炮響之後,隆隆的鼓聲忽如滾雷般震響起來,喊殺聲隨風傳來,直如驚天動地一般。

  樂進面色大變,也顧不上等斥候來報,先自急舞刀拍馬,向外急沖。只是衝到外面,卻是不由的一呆。

  面前一片開闊,兩邊密林夾道,四周除了先前出了峽谷的,此時也是滿面緊張的小部前軍之外,壓根不見半個敵人的影子。

  「文謙,怎麼回事?」

  正自滿心猶疑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遽的蹄聲,隨即,一個略顯驚惶的聲音傳了過來。扭頭看去,卻見不遠處,主將于禁在李典的伴隨著,帶著一隊親衛,直往這邊奔來。

  樂進自己也是滿頭霧水,心中正琢磨著是不是對方搞出的小花招,不過只是疑兵之計罷了。聽到于禁問起,又哪裡能回答的出。

  正要猶豫著是不是將自己的推斷說出,卻忽聽隱隱從兩邊林中傳出一陣怪聲。

  那聲音淅淅瀝瀝,時斷時續,似是春蠶齧噬桑葉。間或突兀的爆出幾個尖利之音兒,宛如刀尖劃刻金屬,聞之令人牙齒發酸,極是難受。

  便這一忽兒功夫,于禁、李典已經走近,三人綿綿相覷,連李典也是一片驚疑之色。

  正自發愣,忽聽周圍最外面的軍卒一陣譁然,驚駭之聲四起,紛紛向後擠來的同時,已是伴隨著幾聲慘叫傳出。

  三人大驚,正待喚人前去察看,陣風吹過,猛然一陣腥臭之氣衝來。于禁剛張開口,迎個正著,只覺胃中一陣翻騰的同時,腦中也是一暈。

  李典側耳聽去,隨即面色一變,踩著馬鞍站起眺望,目光所及之下,霎時間冒出一頭大汗。

  便在這數千人圍成的大陣外,漫山遍野的都是一片蠕蠕而動的毒蛇。數量之多,已然將所有能看到的地面盡數遮掩,乍一看上去,幾乎以為是地面在詭異的波動著。

  怪異的聲響越發急促了起來,李典此刻已然聽了出來,那是一種哨音,卻不知是何物所制,竟能馭使蛇蟲。


  此刻正值春季,又在深山之中,蛇蟲不但數量多的恐怖,而且經了一冬的蟄伏,正是飢餓之時,只這一會兒功夫,外圍便不少曹軍士卒遭了蛇吻。

  這些軍卒皆是百戰老卒,若遇上敵人,必然是勇猛向前。但如今碰上這些蛇蟲,又哪有人肯拿自己性命去跟無知無覺的蛇蟲去拼?是以,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被咬傷,整個出了峽谷的這部分前軍,終是徹底亂了起來,紛紛向後轉身,欲要往峽谷中躲避。

  于禁三人這會兒也全都反應過來,明知這漫山遍野的毒蛇是被人役使的,卻也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眼見再不後退,驚慌難以控制不說,便自己三人也要遭了蛇咬了。

  鬱悶之下,只得下令大軍縮回峽谷,利用谷口狹窄的地形,掘石填土,以擋群蛇。並傳令後軍多調火箭、雄黃等物向前,先擋上一擋再說其他。

  三人之現在倒還能保持鎮定,蓋因對方竟然驅使蛇蟲來攻,而一路哨探又沒發現什麼大軍埋伏的跡象,那就表明,對方即便有人也肯定不多。眼下這情形,顯然是為了阻擋拖延他們救援汝南的時間而已。

  只是,事實真的如他們所料嗎?隱隱間,似有邪惡的笑臉在雲間顯現…………

  轟!轟!轟——轟!

  便在眾人爭相恐後的向峽谷中奔逃時,卻沒人發覺,那些圍上來的毒蛇,已然停下了前進的勢子。隨著眾人的逃散,已然隱隱現出一圈兒空白之處。『

  而就在此時,方才眾人所立之處,卻猛然暴起一片聲的巨響,響聲中,初時只不過是幾聲小的,但隨著整個地面猛然塌陷下去,巨大的震響才真箇響了起來。

  塵土飛揚,驀地揚起十餘丈高的塵頭。灰頭土臉之際,無數的慘叫聲此起彼落,多數卻只是才出半聲,便即戛然而止。

  于禁三人離得谷口近,最先一批進了谷中,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駭的個個變了臉色。直到半天之後,塵土大半平息下去,再看前面景象,險險沒驚得從馬上摔了下來。

  但見方才谷口之處,此時已是形成老大一片深坑,碎石沙土紛揚之中,那坑足有數十丈深淺,跨度更是人馬難過。而坑的對面,便是那一眼看不到邊的蛇陣。紅信嘶吐之際,陣陣腥臭之氣氤氳。眼前一個巨坑,一片蛇陣,竟是生生將這五萬大軍擋在了一線峽中,寸步難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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