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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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翼德將軍的憊懶,眾人一時無語,張合、關羽等漲紅了面孔,還待再爭,戲志才呵呵一笑,擺手阻住。

  「諸位將軍不需爭吵,此番之戰,非一地之爭,亦非一時之戰,你等皆有所用,且稍安勿躁。」

  眾人聞言大喜,這才各自安靜下來。

  戲志才轉頭看看劉璋,劉璋笑著點點頭,戲志才面色一正,這才開始一一分派。

  令張飛、關羽,各領兵兩萬,分進重合、陽信兩地,又命張合引兵三萬進平原。各自暫且不動,整備物資,候令而發。

  使甘寧、徐盛率水軍溯海岸而上,伏於漳水入海處的洋面,謹防劉備自海上逃跑。

  令趙雲仍率血旗軍,領那和連祈,攜海東青為游擊,游弋於高城、浮陽、章武一線,伺機而動,尋隙打擊。

  調太史慈領韓當、祖茂等進泰山,程普領黃蓋、典韋、華雄等進彭城,各引兵五萬,候令而動。

  幾路安排停當,眾將紛紛凜然接令。戲志才這才轉頭看向劉璋,劉璋點點頭,擺手令眾將去了,起身來回踱了幾步,回身道:「傳令襄陽公瑾、叔至那邊,令其準備物資,整束軍馬,待命而動。令漢中張繡做好接應準備,調集蜀、隴兩地物資,以資前軍。傳令公與先生,拿下士家後,即刻回師秣陵,籌集軍馬糧秣,以資青徐。並調集江東兵馬,沿淮南布防,以防豫州曹軍。」

  戲志才點頭應下,劉璋又道:「傳令甄逸先生,送信給步度根那邊,雁門之兵可以退了。呂布那隻猛虎,也是時候放出來了。令風部與林部在并州的各處驛站,做好接應元直抽身的保護事宜,務必護得徐元直的周全!」

  戲志才、賈詡同聲應諾。旁邊龐統微一遲疑,拱手道:「主公,雍涼那邊何時才動?還有,孔明前日來信,南蠻那邊已然安排妥當,若有需要,亦可調數萬蠻兵協助北伐之事,不知主公可有安排?」

  劉璋目中喜色一閃而過,想了想,搖頭道:「調兵且不必了,既然孔明那邊事了,便令他通盤負責整體物資調配事宜,請政事堂子布、子弘先生等共相為輔。至於雍涼,先不必急著動。待呂布那邊有了動作,公瑾與叔至可先攻掠宛、洛。一旦扶風不穩,曹操必然要調關中之兵回防,到那時,雍涼大軍便可一鼓作氣而下長安,內外夾擊,關中可得。」

  龐統深以為然,躬身領命。劉璋轉身遙望廳外長空,目中光芒閃閃,此番各處布局,都已調動起來。但願上天保佑一切順利,如此,天下一統,重新歸於安定便為時不遠了。

  青州府中,劉璋暗暗默禱,緊鄰其地的冀州渤海郡的南皮城中,劉備卻是滿心陰霾,愁眉不展。

  如今曹軍兩路逼近,總兵力達至十一萬,已然超出己方。而自己這邊,雖有八萬之眾,但將近一半都是新兵,最後在安平強行徵募的一萬多人,甚至連基本的訓練都沒完成。

  以這樣的軍伍,要是出城迎戰,只怕一擊即潰,半分取勝的希望都沒。眼下之計,也只能依靠南皮堅城,打一場守衛戰了。

  好在南皮城城高牆堅,城中積粟無數。雖然如今郡南四城失陷,總還保有章武、浮陽、高城三地,算是保留了一定的縱深和物資供給地。

  況且,這會兒已然派魏延往河口處督造戰船去了。如此,這裡到最後實在守不住時,有魏延在外接應,還可從海上而退,留下一條活路。

  他獨坐堂上,外面隱隱傳來不絕的金鼓之聲。那是曹軍又再攻城了,這已是從今天算起的第二撥了。

  打從昨天曹軍正式發起攻城戰後,曹軍士卒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殘酷的攻城竟爾幾乎不曾停歇過。

  昏暗的大堂上,他低低的發出一聲嘆息。嘆息聲在略顯空曠的堂上,帶出一絲回聲,乍一聽去,竟如同鬼聲幽咽,備顯淒涼。

  輕輕揉搓著臉頰額頭,兩日來他勞心憂思,一刻也未合眼,這會兒雖沒感到太深的疲憊。但頭卻微微有些發脹,臉上皺褶堆起,有著麻木的感覺。

  手掌放下時,幾根髮絲跟著落下。劉備目光一凝,伸手拈起來看著,霎時間不由的心中酸楚。

  那幾根髮絲大半已然灰白,只根部留著些黑色。他今年才剛四十歲啊。四十歲的年紀,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正是盛年之時,本應氣質沉凝,精力充沛。但如今看自己,竟爾華發早生,蒼然的如同花甲之年,這種反差,豈不令人悲乎?

  想及自身本宗室之後,血統高貴,但一日祖上失爵,致令家族迅即破落。及到自己這裡,昔日堂堂皇族,竟爾落了個織席販履為生。

  而後,他發奮苦讀,習文練武。待老母故去後,又遍走天下,以結豪傑,終是借著投入大儒盧植門下,而始得微名。


  當年以不滿三十的年紀,趁黃巾之亂而起,數年間奔走投營,卻終因運氣太差,始終不能得志。

  好歹最後靠著昔日同窗公孫瓚的扶持,總算小有所成。後來,又撇開良心麵皮,暗中使力,終於在犧牲了公孫瓚的性命後得到了遼東一地,開創了自己的一番基業。

  但,哪知剛剛躊躇滿志,準備迎風博浪建立一番功業時,卻連番大敗,最後竟爾連好不容易得來的一片基業都失去了。搞得再次如無家可歸的野狗,四處逃避,狼狽不堪。

  而今,甚至到了要準備出海求生的地步。回頭想想這十餘年間,費盡心機,腹黑皮厚的一番掙扎,終是一事無成,空耗光陰。其中種種,不由的悲從中來。

  他呆呆的坐在案前,前塵往事如同一幅幅畫面閃過,心中悲苦淒涼至極。正自恨天怨地之際,忽聽堂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心中不由的猛然一跳,霍然抬頭間,一陣不祥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

  「報!啟稟主公,遼東公孫續集結大軍五萬,自漁陽之南而下,渤海最北的章武城,經一日激戰被破。此刻,公孫續正整束軍馬南下,先頭所部,此刻已距浮陽不過百里。浮陽守將遣使急報,請主公速發援軍以救。」一個滿頭大汗的斥候,蹬蹬蹬的跑上堂來,抱拳躬身而報。

  劉備身子一震,面上卻是一片木然。仔細看去,但見他臉頰上肌肉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著,兩眼雖是前望,但卻目光空洞,毫無焦距。半響,才抬起手,輕輕擺了兩擺,將斥候揮下。

  章武丟了!浮陽看樣也是保不住了。自己這邊應付曹軍便已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兵去救浮陽?

  因為眼下剩餘的最後一城高城,便在南皮之東,浮陽東南。浮陽一破,敵軍兵鋒,便可輻射通往高城的退路了。而且,如此一來,自南皮通往河口那邊的退路,也將同時被封。

  不!不行!浮陽不能丟!

  嘩啦一聲,面前案幾翻倒。劉備猛然站了起來,兩眼中血絲滿布,猶如被困的野獸一般。

  浮陽絕不能丟!眼下的局勢,寧可失了南皮,也不能丟了浮陽。不然,退路全無,那可真箇是坐等其死了。

  如今之計,所謂分派援軍是不可能的,能做的,就是全軍退往浮陽而守罷了。

  但要全軍去守浮陽,以浮陽那裡的存糧,根本不足以敷全軍所用。要想退過去,就必須先將糧秣輸送過去。便無法全部囤積過去,至少也要能堅持一月的量才行。

  想到這兒,劉備猛然轉身,「來人!來人!」他揚聲對外大喝道。

  堂外親兵大聲應著,趕忙跑了進來。「去,傳令裴將軍,令其調集一萬軍卒,速往浮陽增援。再令輜重營即刻發南皮之糧,運往浮陽囤積。還有,讓周將軍把指揮權交由他人,著他速來見我!」

  劉備沉聲吩咐著,親兵叉手應諾,領命而去。不多時,外面一通忙亂起來。亂聲中,甲葉子嘩啦作響之際,周倉已是渾身血跡的趕了進來。

  「即刻去揀選精銳士卒三萬集合起來,你親自帶領,自東門而出,於二十里外等我,對外只說去增援浮陽。放出消息,就說曹軍有令,一旦入城,將屠城三日,不留俘虜。告訴剩下的兵士,我將親自坐鎮這裡,跟他們併力守城,人在城在,死守不退!」

  兩眼直直盯著周倉,劉備低聲吩咐著,目中卻大有深意的看著他,周倉滿是血污的面上先是一陣驚愕,隨即面色大變。

  他自是明白了劉備的意圖。這顯然是準備棄城而走,但為了拖延時間,卻騙剩下的兵士留在這裡死撐。

  周倉忍不住兩眼流淚,嘴巴囁嚅幾下,終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低頭抱拳領命,轉身而去。

  這個時代,人命如草芥。這個人命,說的不僅是普通百姓,也包括那些底層士卒。面對城外十餘萬敵軍,餘下的四萬人真箇依堅城而守,決意死守,必將是慘烈到極點的爭鬥,而結局,也毫無意外的只剩一個死字。

  攻城之戰,最怕的就是守城之軍存了拼命之心。所以,兵法才有圍三闋一之說。為的就是留下一條活路,瓦解守軍的戰鬥意志。

  而劉備命令放出曹軍要屠城,不留俘虜的謠言,卻是封死了所有人的退路。當四萬人知道了城破即死,毫無退路後,周倉深深了解,這剩下的四萬人,將爆發處何等的威力。而由此,也必能為撤退的人帶來充裕的時間。

  以四萬人之死,換四萬人的生,這是個等式。但卻是個殘忍至極的等式。而身處其中,作為下屬的周倉,卻毫無辦法,難以抗拒。尊上忠君的執念,讓他只能去嚴格的執行。

  下午未時三刻,在仍然源源不絕往浮陽輸送糧秣的過程中,三萬精銳悄然出了東門而去。再半個時辰後,劉備一身普通士卒裝扮,在親衛的護持下,隨後而走。南皮城,只剩下四萬紅著眼睛,發誓拼死守城的士卒。

  箭矢橫空,礌石紛飛,悽厲的慘嚎連聲不絕。南皮城城上城下,血氣瀰漫,伏屍如巒,激戰,一直持續到亥時才漸漸止息。

  疲憊的守軍,相互扶持著靠在女牆和掩樓下喘息,集聚著身體中最後的絲絲體力。此刻,還沒人發覺他們被拋棄了,沒人發覺他們的主公早已離去多時。直到入夜換更時分,傳令兵往中軍詢問巡夜口令時,這才愕然發現,整個府衙早已空無一人,眾軍譁然。

  二零一年秋,九月十五日,南皮陷落。

  曹軍在連續攻打兩日,付出上萬人的傷亡後,終是在南皮守軍譁變,各自棄城而走後進駐南皮。

  而此時,劉備已然坐在浮陽城中,指揮著挑選出的四萬精銳,打退了公孫續的圍攻,終於獲得了短暫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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