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誰偷襲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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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如血,冷淒淒浮於山脊之上,半掩的餘暉灑落平原之上,映照出縷縷硝煙。殘破的旗子,在晚風中無力的飄動著,不時發出陣陣輕響。

  間或有受傷的戰馬,努力的掙扎著站起來,很快又在悲嘶中倒下。襯著蕭蕭冷風,愈發顯出幾分悲涼。

  橫七豎八的屍首,堆聚的如小山一般,血水蜿蜒流淌,在大地上匯聚成一畦畦血水灣,空氣中血腥氣濃稠的,讓人呼吸之中,猶如直接飲血一般。

  巨鹿一戰,曹軍戰死一萬三千餘人,傷者近三萬。劉備一方,戰死一萬五千餘人,傷者卻高達五萬之多。

  兩邊經了這場大戰,都有些傷筋動骨的味道,自第二日起,竟爾各自相安無事,難得的平靜了下來。

  如此一連五天,雙方每日只是派出小隊人馬,收斂各自士卒屍首,堆聚起來焚燒。

  空曠的原野上,半人高的空中,便由此浮著一層薄薄的黑灰,那是屍體燒灼後遺留的塵粒。隨風撲到臉面上,黏黏不沾的,合著充盈滿鼻的焦臭氣息,中人慾嘔。

  地面上的血跡漸漸滲入土中,為原本就甚為肥沃的大地,提供著更強的地力。待到整個戰場的屍首全部清理完畢後,唯余坑窪不平的地表,還有隨便一腳便能從草叢中踢出的斷槍殘矛,顯示著五天前的那場慘烈大戰。

  六日夜,月光晦暗,多雲。

  曹軍大營中,熄滅的篝火只余星星點點的餘燼,淡淡的青煙筆直的冒向空中,顯示出夏夜的悶熱無風。

  幾個斥候勉力睜大著雙眼,只是,在一隊隊巡哨過後,又再無力的靠在寨柵上,頭也一點一點的,漸漸進入半昏半醒之間。

  此時已是四更,正是人最易困頓的時候。

  大營外有著莫名的聲響,沙沙的,如同蠶桑齧噬桑葉,噗噗的,又似花苞悄然的綻放。只是,誰又知道,這花苞如此燦爛,燦爛如血…..

  嗒嗒——咄!

  幾聲奇怪的聲響乍起,便在斥候們驚醒愣怔之際,寨柵上陣陣的吱吱聲便次第響起。隨著突兀而起的馬蹄聲,轟然中,瞬間便倒塌了一片。

  「敵襲——啊!」

  悽厲的驚叫聲乍起,寂靜的夜中,如厲鬼淒嚎,隨即卻在暗中射來的羽箭,刺入咽喉時帶起的血花中戛然而止。

  整個大營炸了鍋。無數的奔跑聲中,尚未搞清楚狀況的士卒,慌亂的如無頭蒼蠅般亂竄。整個大營上空,一聲接一聲的敵襲警告迴蕩著,一時間,竟不知敵人到底從何方而來。

  地面微微震動起來,轟隆隆的蹄聲終是自暗夜中的某個方向傳來。有清醒的士卒循聲望去,但見朝東一面的寨柵早已全部被放倒,外面的拒馬、鹿角,也早已不知去向。而從那一面,無數的黑影如同來自地獄的厲鬼,爭先恐後的直往這邊而來。

  微弱的月光下,偶有刺目的寒光閃爍,那是刀戟的刃口,死神收割生命的鐮刀。

  中軍帳里,曹操驚惶的爬了起來,不及穿戴整齊,便在眾親衛的扶持下,急急的登上坐騎,倉惶向外退去。

  身後殺聲震天,漆黑的暗夜之中,忽然暴起無數火光,那是遼東軍放火點燃了帳篷、旌旗等物。

  整個曹營亂成一團,各部大將拼命攏住少量所部,然後便是慌不擇路的奔逃而出。

  「丞相休慌,許褚在此!」

  心驚肉跳中,耳邊傳來一聲大喝,曹操轉頭望去,但見許褚頂盔貫甲,竟是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毫不見半分狼狽。不但如此,身邊竟還帶著一隊親衛,個個都是面色沉穩,在自己身後結聚成方形大陣。

  曹操長長吁出口氣,一把抓住許褚戰袍,嘆息道:「幸得仲康趕來,否則,孤之命不保也。」

  當下,令許褚開路,眾侍衛殿後,一路收攏殘軍,往西邊退去。及至奔出近十里之地,身後殺聲漸止。

  曹操停馬四望,眼見左首一座小山矗立,當即拍馬而上。許褚急忙招呼著眾侍衛跟上,不多時,已然立於山頭之上。

  曹操駐馬遠眺,但見極遠處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最亮處的四周,此時仍是有無數光點閃爍,遊動之際,恍如數條長龍一般。

  觀看良久,終是不由長長嘆口氣。眼中光芒閃爍,一時間似嘲諷似惱怒,糾結纏繞,竟分辨不出。

  這大耳賊,用兵的本事倒也極見高明。暗夜襲營,竟爾能進退有度,其人之才,自己可是有些小覷了。

  只不過,今夜之敗,半真半假,箇中所謀,又豈是那大耳賊所能測算到的?奉孝用計,向來機巧,便有時連自己都難以揣度。這場遊戲最終的贏家,卻總要等些時日才能知道的。


  曹操想到這兒,面上奔逃之時的驚惶,已然全然不見,代之而起的,卻是頗含幾分詭秘的意味。

  「仲康,可曾知曉其他將軍的情況?還有,速速派人往後軍去探查一下,萬勿使眾位先生受了驚擾!」

  「丞相放心便是,大伙兒雖被打的突然,但好在都有準備。許褚來時,已然看到諸位將軍大多都是按預定撤退計劃而動,想來便有些傷亡,也必然不大。至於諸位先生處,于禁將軍早已帶人守著,片刻也未曾鬆懈。」許褚躬身叉手回道,語氣中自有一股沉穩之氣。

  曹操面現欣慰,微微頷首。目光遙望遠處營寨方向,半響,這才轉頭又道:「可派人回去哨探一下,將遼東軍情況及時報我。咱們也該啟程了,且讓劉備小兒先笑著,總有他哭的時候。」

  說著,曹操轉身上馬,口中輕叱一聲,已是當先驅馬下山,逕往西北方向而走。

  早在當日大戰的那晚,謀士郭嘉便獻上一計,也早已對遼東軍說不定會有偷營一事兒做了預測。

  曹營眾將,也自針對對方偷營,提前做了種種預計,設定好各自奔走的方向和最終匯合的地方。

  對於對方的偷營,不能做出提前防備的架勢,只因曹軍本就比對方人少,而在執行了郭嘉的計策後,更是又分散了一些兵力。若是此時一旦正面交戰,只怕頓時就會讓劉備發覺。

  所以,今晚的潰敗,除了因拿不準對方具體的偷營時間而導致了開始的片刻混亂,待到後面,已然是井然有序,看似慌亂,卻實際上都各有依據。

  當然,這些事兒,只有領兵大將清楚,普通士卒卻都當真箇被偷襲了個正著。只是,在各部將領沉著的引領下,士卒們見有主將出面,便也避免了真正的潰敗。

  這邊曹操等人分頭收攏敗軍,逕往前番預定好的所在匯合。而在眼下曹營中,魏延、周倉、裴元紹等人,正興高采烈的安排士卒打掃戰場,收穫繳獲。

  今晚的偷營,是魏延提出的,在劉備猶豫再三後,才終於獲准通過。只是令魏延大感不爽的是,這一番偷襲雖然將曹操驚得落荒而逃,也終是繳獲了不少的物資輜重,但相對殺傷的敵軍人數來說,卻實在令人提不起太大的興頭。

  數晚的準備,大半夜的奔波,結果至今統計來看,殺傷殺死敵軍,不過才千餘人,而且,其中更沒有任何一個曹營的將領。這讓魏延頗有重拳出擊,卻冷不防一拳打在了空處的感覺。

  難道是對方早有防備?魏延腦中不由的閃過這個念頭,但是想想方才看到曹軍整個的混亂,又覺得根本不像。

  因為如果是對方真有準備的話,不說進入大營後絕不會形成那樣的大亂不說,常規下,也必然會在大營四周埋伏數支伏兵。只要自己等人一旦落入口袋,偷襲的一方便不死也要脫層皮的。

  難道說曹操改了性子,改吃素了不成?這卻太過沒有道理了。但若說對方真沒準備,他們的那些個將軍表現的卻又透著一絲奇詭。整個大營炸了鍋,在那麼噪雜的時候,竟然還能沉穩的召集部署,然後再從容離開。這真是…….太他媽妖孽了。

  魏延等人左思右想不得要領,但經此一事後,對曹軍的素質,卻已然大大的佩服。同時,心中也隱隱有了幾分忌憚之意,不復先前的狂妄。

  將所有繳獲物資盡數歸攏起來,這才傳令眾軍退出,當所有人都出了大營後,身後的曹營已是徹底淪入一片火海。

  小心的安排周倉和裴元紹一左一右的殿後,又喝令眾軍保持警戒陣型緩緩而退。直到行出里許,黑暗中杜遠和嚴城分別現身接應後,魏延方才送了口氣。

  直到此時,尚不見曹軍有何伏擊,可見今晚的偷襲,對方必然沒有準備。但為什麼心中總是有些不祥的感覺呢?

  魏延毫無襲營成功後的喜悅,一路悶悶而回。待將自己所疑報知劉備後,劉備也是皺眉半響,猜不到其中關竅。

  及至天明,斥候來報,曹軍已在西北三十里外再次下寨,劉備微一沉吟,當即傳令眾軍拔營,仍相距曹營十里處安營。倒要看看,對方想搞什麼花樣。

  而在劉備重新安營後,在猜不透對方機關時,沒敢輕易挑釁,只是派出無數斥候打探,這邊卻只小心謹守不動。數日後,幾處哨探回報的消息,終於讓劉備明白了,對方那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花樣。

  原來,就在兩方大戰後,雙方對峙的這些日子裡,原本周邊所占的常山、中山、清河等郡,相繼陷落。

  此時不但幽西已然徹底與南方相連,成為一個整體。更糟糕的是,如今的形勢,遼東大軍已經不知不覺的變成了被合圍之勢。整個形勢,前寬後窄,竟儼如進了布袋。

  這他媽究竟是誰偷襲了誰?搞清楚狀況的劉備,愣了半天,不由的一腳踢翻案幾,憤怒的咒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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