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煙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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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風中忽然傳來一聲悽厲的叫聲,突兀而發的聲音,讓所有人同時心頭大跳,幾乎當場蹦了起來,毛髮都要豎了起來。

  循聲望去,卻見一人撒腿狂奔,直往城堡後門奔去。原來卻是一個家丁,忍受不住這種恐懼,大叫著想要逃出去。

  這種城堡不像漢家城池那樣,開有四門,而是只有前後兩門。與其說城,不如說是大家宅院的增大版罷了。

  如同心有默契,沒人去攔阻那人,但是目光卻都緊緊的追隨著那道狂奔的身影。

  奮力的頂開門閂,在隆隆的開門聲中,堪堪能擠出的縫隙一現之際,那人已是沖了出去。

  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死死的看著。心中從沒一刻如這般虔誠過,祈禱那人能順利的逃脫。

  咻!

  銳響劃破靜謐,仍浮動著白色霧靄的某處,一道黑影如電閃過。隱約的一聲鐵器入肉之聲響過,那人忽然如同被高速馳過的車馬撞上,身子先是一頓,然後猛然飛起、落下。

  驀然乍起的血色,如同一朵盛開的紅花,刺目的映入所有人的眼帘,隨著眾人心中的一悸,噗通落在地上。

  脖頸處一支烏黑的箭尾猶自顫動不已,被就此固定的身子微一掙動,慢慢陷於沉寂,血水,如潮般湮開……

  噠噠噠,咯咯咯…..

  牙齒的打顫聲,不知是誰又再發出,但瞬間便連成一片。

  「關門啊!」

  斡不離臉上白的如同吊死鬼一樣,忽然聲嘶力竭的大喊了一聲。眾人身子大震,豁然而驚,踉踉蹌蹌的蜂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將門關上,落下門閂,又再找了木槓頂上,這才呼呼喘著,順著牆壁、門面滑落坐倒。

  再次親眼看到外面那驚才絕艷的一箭,眾人已是明白,對方絕不容堡中人活著出去。若肯留在堡中,說不定尚有一線生機。

  老半天,眼見再無動靜,斡不離總算強撐著站了起來,踉蹌幾步,走到一直呆然而坐的可比老爺面前,顫聲道:「老爺,眼下…..」

  可比身子一震,往日陰戾的凶眸,此時卻有著說不出的惶惶,抬頭看著他,兩眼竟似沒有焦距一般。

  斡不離心中一顫,他跟隨這位老爺日久,何曾見過老爺如眼前般模樣?便是昔日跟南邊最大勢力的梨花城主對抗時,老爺受了那麼重的傷,也不曾有過今日這般樣子。

  是老爺老了,還是預示著不祥?那我該怎麼辦呢?這一刻,斡不離心中除了恐懼外,忽然不由的冒出了別樣的念頭。

  想到這兒,不由瞬間一頭的大汗。偷眼看看可比,卻見老爺仍是那副木然的神色,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長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擠出幾分笑來問道:「如今咱們怎麼辦?是死守,還是,呃,派人往別處求援?」

  可比面上微一抽搐,目光終是將將凝了回來,左右看看,低聲問道:「咱們還有多少人?」

  斡不離微微一愣,隨即恭聲道:「昨天損了十二人,夜裡又死了十幾個,拋開一些徹底破了膽的,眼下能戰之士,估計當還有兩百五十多人。」

  可比眼睛一亮,面上重新煥出神采,霍得站起身來,獰笑道:「好,你給我把人全都集合起來,我就不信了,他便是鬼神也好,還能一人跟我兩百多人相抗?咱們一起出去,看看他能奈我何!」

  斡不離心中隱隱有不祥之感升起,微一遲疑,隨即卻點頭應諾,轉身去了。

  他總覺得似乎自己這邊的每一步動作,似乎都在對方算中,這般冒然衝出去,或許不是個什麼好主意。但是在可比的長期淫威之下,他實在沒膽子反駁。

  隨著堡中哨音不斷,不多時,兩百多人都拎著各自的兵刃,聚到了堡中的空場上。可比披掛起來,手中拎著一把鐵叉,深吸口氣,這才大手一揮,喝道:「開門,隨我一起殺出去!」

  眾人得他激勵,不由的頓時都是精神一振,吱呀呀的堡門開啟聲中,鬧哄哄的一涌而出。可比奔在稍前,倒也有幾分膽色。

  最前排的家丁,人手一面小盾,一窩蜂般涌到那屍首處,可比揚起鐵叉大叫道:「藏頭露尾之輩,可比老爺便在此處,可敢出來一戰?」

  冷風中,他肥碩的身軀立於人群中,頗有鶴立雞群的意思,壯著膽子連喝了幾聲,四下里卻是除了風聲,再無半分回應。便連那兩日來,時不時襲來的利箭,這次也是再不見蹤影。

  這一下,眾人終是膽氣大壯起來,可比面上得意,但不過瞬間便又陰沉起來。


  由此可見,對方果然不過只是一人,卻來搞些雜七雜八的手段,蠱惑人心。想想兩日來被對方算計的,折損人手不說,甚至還搭上了自己兩房侍妾,心頭便是怒火大熾。

  「斡不離!」

  可比越想越怒,頭也不回的揚聲大喝道。

  斡不離暗暗叫苦,只是這會兒卻是由不得他退縮,再說了,如今有百人相隨在身邊,膽子便也大了許多。當下恭聲應著,分出一半人來,大呼小叫著鑽了進去。

  這邊可比眼瞅著他進去的身影,兩眼微眯,等了一陣,這才大手一揮,帶人也往裡鑽了進去。

  冬日清晨的山林,風寒露重,整個林中都籠在大片大片的白霧之中,七八步外,便難以視物。

  眾人鼓譟而入,待得走了幾步,如有默契般,卻都漸漸沉寂下來。各人身邊除了腳下踩在枯枝碎石上的聲響,就是同伴略帶緊張的呼吸聲。

  可比這次卻沒沖在最前,他不傻,進了這密林之中,視野又不開闊,真要有個冷箭什麼的,只怕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去的。那賤民這兩日來表現的,不但是個瘋子,還是個極有頭腦的瘋子,可比絕不想因為不小心,將小命白白交出去。

  走進這林中約有十餘丈了,此時早已看不到斡不離那邊的人,但隱隱的,還是能聽到那邊傳來的人聲,可比心下稍定。抬頭看看一直向里延綿不絕的林海,暗暗轉著念頭。

  這山林深幽,一直能延續到山那邊去,翻過這幾個山頭,再下面就是東海了。對方不過一個人,若真是存心躲避,自己這邊雖然數百人,怕也是難從這密林中將其翻出。不行的話,只再往裡稍稍巡視一番便返回好了。那瘋子一心報仇,自己還怕他不來怎的。

  想到這兒,抬頭正準備大聲傳令,再往裡走幾步便退。卻忽聽遠處傳來驚呼之聲,那聲音正是斡不離一隊的方向。

  他心中一驚,那喊聲便憋在了嗓子眼間,目光隨即轉過去,欲要察看仔細,卻聽自己這隊人前面也傳來驚呼聲。

  隨著此起彼落的呼聲,整個山林四面忽然升起大股大股的濃煙。那煙借著風勢,鼓盪而來,只數息之間,便已掩至眾人立身之處。

  煙氣中夾雜著大量的濕氣,在這密密的林間,竟有凝滯之意。再加上後面上風頭處,大量的濃煙仍是不絕而來,這下可把林中眾人害苦了。

  可比原本還想張口大喊,但哪知便這一刻耽誤,那嘴卻是怎麼也張不開了。口鼻之間嗆的直欲暈去,漂浮的黑灰被枝幹的露水浸濕後,再經北風吹起,便猛往眾人臉面上、身上、頭上各處糊住。

  林子中一片聲的咳嗽聲,初時還夾雜幾聲咒罵,但隨即便是更加急促的咳嗽。濃煙加上大霧,眾人如同炸了鍋的螞蟻,昏頭昏腦的便各往四下亂竄著。

  混沌中,可比深一腳淺一腳的移動著,此時全靠人的本能意識指引。眼睛早被煙氣熏得睜不開,火辣辣的只想流淚。

  「….回去!快回去!他在外面,在外……」叫聲戛然而止,但眾人卻是都不約而同的心中一顫,剛剛那人,顯然是又被人射死了。

  這奸人,他見大伙兒人多,便躲了起來,算定大伙兒定要往林中來搜他,便躲在外面,借著上風頭點起濃煙,可不把大伙兒當兔子來熏了?

  大伙兒被煙燻得吃不住勁兒了,必然會悶頭往外跑。外面無遮無攔的,眾人又都被煙燻的半死不說,眼睛也看不清環境,那廝守在外面,以逸待勞,還不要一箭一個的,被他輕易幹掉?這廝恁的歹毒,竟把出如此手段,卻也不怕天譴嗎?

  眾人恨的咬牙切齒,偏生無法可想。衝出去是死,退回去,早晚也是被熏死。但權衡再三,這能多活一刻是一刻的念頭,便不知不覺占了上風。

  哭爹罵娘之聲中,紛亂的往回竄的,裡面有看不清狀況,卻低頭往外跑的,兩下里膠著成一團,也不知被踐踏而死有多少。人人心頭,都在用最最惡毒的言語咒罵著,但卻沒人去想,當日他們隨著可比欺凌那可憐的女人時,又何曾有過半分慈悲之心。

  可比摸索著,躲在一塊大石之後,兩眼緊緊閉著,卻是動也不動。他反應最快,這時候最緊要的不是到處亂跑,而是儘量減輕呼吸,撐過去這一刻,待到不那麼亂了時,自己眼睛也能恢復些後,再慢慢想法子出去。

  與他同樣想法的,還有一個人,正是那位管家斡不離。只不過,斡不離比他此刻想的又要多一些。

  因為從開始他就心頭有所疑,所以,打從出了堡,便一直處於高度警惕的狀態下。待到濃煙四合,眾人大亂之時,斡不離一顆心已經在不斷的下沉了。

  什麼一個人,這般濃煙,又哪裡是一個人能搞出來的場面?這要燒多少濕材才能達到的效果啊。如果一個人能搞出這麼大的場面,斡不離認為,那只能說明對方是神仙了。

  那如果不是一個人的話,又是哪一方勢力玩了這麼一手突襲?而且,從頭到尾都不露半分首尾,真箇讓人是想不通啊。

  他心中疑惑著,一邊小心的也想找個地方,先自穩住,待到過後,再想法出去。

  只是正應了那句話,這世上,有幸者,便有不幸者。在眼前這場遊戲中,暫時的幸者,便是可比。而不幸者,卻偏偏輪到了斡不離。

  一支黑沉沉的鐵箭,便在斡不離剛剛將頭探出的一霎,便被十八鐵衛之一發覺。機括扳動之下,黑箭如電般竄越,噗的一聲,正正從斡不離頭顱的太陽穴上對穿而過。

  這箭,好勁!

  這是斡不離斜斜倒下時的最後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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