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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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如何行的如此倉促?幸虧璋馬快,否則豈不要抱憾而歸。」顧不上擦拭頭上的汗水,劉璋趨前躬身施禮笑道。

  田丰神色複雜的看了看他,心中暗暗一嘆,拱手回禮道:「豐本閒人,既是信步而來,自也是去無定期。如今離家已久,心中動了念頭,便就走了。不想竟勞公子遠來相送,隆情厚意,豐深感之。唯他日江湖之上,遙祝公子建功立業,大才得展矣。」

  劉璋聽的愣住。這田大魚滿嘴客氣感激,其實不過就是在表達一個意思:俺先閃了,你送我我很感動,不過這感動,俺以後多給你善禱善祝報答你就是了。

  田豐表達這番意思的同時,無疑也是委婉的告知劉璋,收了那徵召自己的心思。既然說了江湖二字,就是說自己想寄情山水,不願涉足仕途。點出他日二字,應對的自然就是今日了。其意也就是此刻不要再多言了。

  劉璋不傻,聞弦歌而知雅意。只是弦歌也好,雅意也罷,在劉衙內這兒,該明白自然是明白的。但要想讓他顧忌臉面,就此收手,田豐也實在是錯估了其人的臉皮厚度了。

  「先生心境,劉璋明白的。」點點頭,劉璋滿面真誠的道。田豐心下一松,含笑點頭。

  「但何必非要等到他日?」

  「……….」

  田豐笑容僵住,頭上搭下黑線。

  「……..還遙祝那麼麻煩。璋不日開府建衙,先生大才,又怎可荒度於山野之間??不如屈就鄙府司馬一職。雖說官職小些,卻也能惠及於民,更免去咱們天涯遙念之苦,豈不是好?」也不管田豐面容僵硬,劉璋自顧自接下去說著。

  田豐聽的惡寒。天涯遙念?我去!我跟你有個毛的遙念啊?我說遙祝那是拒絕你的意思,是客套,懂不?田豐眼巴巴的看著眼前的小子,很想明確的解釋一下。

  很明顯,某小子不懂。懂了也是不懂!

  「這個,多謝公子賞識。只是田豐樗櫟之才,難堪大用。世間名士賢者無數,公子身尊位貴,何懼無人?呵呵,豐閒散之心,還請公子收回成命吧。」無奈了,田豐直接把話挑明了。不去!你找別人吧。

  「元皓太謙了吧。」劉璋聞言,不為所動,撇撇嘴道。

  「元皓若是樗櫟之才,那世間可還有賢者名士嗎?於元皓來說,去掉那個樗字,說是櫟才當是相符的。再說了,元皓可知,劉璋對你最看重的是什麼嗎?」

  田豐一愣,不好回答。劉璋一揮大袖,自顧接道:「世人皆重元皓才學,任誰提起,都是要翹指贊一聲高士。然劉璋不惟敬慕元皓才學,卻更重元皓剛直不阿,犯言直諫的稟性氣節!」

  田豐心中一震,驀然抬頭看他。心中有如倒了五味瓶一般,百味混雜。

  他自己的脾氣自己也知道,很不招人待見。遇到看不過的,自己認為是對的,便想要理論出個是非曲直。

  因為這脾氣,不知得罪多少人了。但今天,這個不過一面之識的少年,卻張口說就看重自己這點。這讓田豐又是詫異又是感動,隱隱還有些知己的感覺。

  「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正自心緒紛亂之際,耳邊忽的又聽劉璋低沉的聲音響起,竟是誦出一首五言來。

  這首詠松絕句,本是後世開國大將陳毅將軍所作。作這首詩時,正值當時國內外時局混亂,各方面的壓力巨大,使得無數人痛苦、迷茫、悲觀。

  而將軍這首絕句,一掃頹廢萎靡之氣。大氣磅礴之勢,非但豪邁絕倫,更是表露了一種不畏艱難、雄氣勃發、愈挫彌堅的精神。其言直叩心扉,震神動魄。

  這首詩作雖然與田豐如今所處時代,相差兩千年之久,但面臨的外部環境,卻是大同小異。將軍借松寓意,自勵警世的詩句,聽到田豐耳中,便成了劉璋以松喻人,盛讚自己的意思。

  他憋屈半生,鬱郁而不得志。此刻,忽然得了劉璋這番褒讚,而又是自他人不喜,卻是他百死不廻的稟性而贊,如何不讓他感慨良多?

  目中含淚,愣愣的看著劉璋,嘴唇翕動著。劉璋看的分明,心中得意,也不說話,唯有瞪著他嘴巴,只盼那雙唇一動,就此吐出叩見主公四字。

  良久,田豐激動的神情才漸漸平靜。眼底有一絲掙扎划過,終是目光一黯,對著劉璋深深一拜,澀聲道:「今能得公此言,豐無憾矣。只是如今滿目黑暗,便一二人又能何為?豐去矣,公…….莫要再送了。伯牙子期之誼,容後圖報。」說罷,再次一揖到地,翻身坐上小驢,揮鞭輕叱,自往遠處去了。


  劉璋傻傻的愣在當地,怎麼也沒想到會功虧一簣。好半天反應過來,卻見去路處,空寂渺渺,哪還有田豐人影。欲待再追,腳下一動,卻終是長長嘆了口氣,收了心思。

  扳鞍上馬,無精打采的驅馬往回走。來時興奮燥急,回時卻是失魂落魄。

  一路坐在馬上踽踽而行,遙想田豐,除了嘆氣還是嘆氣,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勾搭失敗,心下鬱悶至極。

  「……..汝這小賊,便整日招惹是非,真當老娘收拾不得你嗎?」

  「哼,先父又未曾娶你,你憑什麼來管我?你耍手段,敗盡了我家田產,若非瞧看先父面上,豈與你干休?休來囉嗦我……」

  「忤逆子,老娘既從了你父,便算進了徐家門。你老子不在了,我自可管的你,除非你不姓徐,否則,便翻出天去,也歸的老娘管………」

  「嘿,你抓的到我,再來說管吧……」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對罵聲,劉璋從沉思中驚醒,循聲看去,卻見左邊村中一處小院內,一個二十七八的婦人,正在滿院子追打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口中咒罵不止。

  劉璋心煩之餘,忽然看到這一平常之家的景象,眼見那少年憊懶,不由莞爾。心下鬱悶稍除,索性便駐馬觀看。

  那婦人早見了門外劉璋,只是一來她本是個潑辣性子,二來,眼見劉璋衣著華貴,胯下坐騎又神駿至極,估摸著定是非富即貴,自己招惹不起。是以,雖覺被人瞧看尷尬,卻只當作不見,只照著那少年撒氣。

  「………死小子還不停下,待會兒便要去族長那兒說話。」被劉璋在外看著,那婦人身著裙裾,不好再瘋跑,便停下身子,只對著那少年罵道。

  「呸!你們自去胡扯,又來拉我去作甚?」那少年爬到房上,叉腰撇嘴道。

  「你!」婦人怒極,「你既姓了這徐,徐家之事自也是你的事兒,如何不去?」

  這對母子鬥嘴,劉璋看的有趣,只是婦人後來這一句入耳,心中微動,呆了一呆,猛然間不由的豁然而悟。

  是了是了,原來竟是如此。

  田豐明明被自己打動,但卻仍是最後拒絕。其因不在自己入不了他眼,實在是因為自己的身份!

  那田豐為官數載,眼見漢室傾頹,靈帝昏庸,對於劉家天下根本就是失望透頂的。

  自己身為漢室宗親,在田豐心中,豈不也正如眼前這婦人所言,既姓了這劉字,劉家之事可不就是自己的事兒嗎?

  他剛辭了劉家的官兒,又壓根想不到,自己這個異類,雖是劉家人,卻是時時刻刻打著篡逆謀反之心的。這種狀況下,哪肯再從了自己?

  這也是後來,他不肯做朝廷的官兒,卻至死都忠心於袁紹的原因。他實在是這個時代,最堅定要推翻昏庸的劉家王朝的人啊。

  劉璋想明白了這點,一時間委實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自己一直以來,學著那大耳朵的做法,到處宣揚漢室宗親的身份,圖的不過就是個根正苗紅,正統之爭。

  前幾次出手,也確確實實因為這個原因,給自己加了不少分,得以套來諸如高順、張遼、陳登等人。

  甚至連義弟趙雲,肯義無反顧的跟自己折騰,只怕多半也是有些這種心思在裡面的。但今天,沒想到正是這個身份,卻讓他終是與田豐失之交臂。

  天意難測,福禍相依。命運女神這怨婦,終於又狠狠的玩了劉璋一把。

  劉璋想通了這些,剩下的就只有苦笑搖頭了。心情鬱郁之下,也沒了再去關注那對母子的興致。輕踢馬腹,自往山上草堂返回。

  田豐,唉,看來只能再等等了。等到自己現出獠牙,天下分崩之時,才能再去招攬。

  劉璋默默的想著。嗯,也許,自己可以提前安排一下,在記憶中的某個時刻出手,想必應能收到奇效………….

  劉璋想起一件事來,心中一動,低頭思索一會兒,終是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嘿嘿,田大魚,你終還是逃不出老子滴五指山滴!

  某「佛祖」狠狠握拳,咬牙切齒的自語著。面上已再無頹喪落魄之相。

  數十里外的田豐,卻是忽然激靈靈打個冷顫。疑惑的抬頭看看天,嗯,好似有一股妖氣………….

  嚇,他不是孫猴子,沒有火眼金睛。

  天邊不過只有一小塊烏雲,倒是確實讓田豐心中,隱隱有著一絲不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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