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論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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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君此來,究是為何?順雖官微職卑,但軍務多駑,實在是不能久陪……….」價葉子嘩嘩一陣響,高順已是霍得站起,滿面怒氣的沉聲道。

  靜靜的看著他,眼中波瀾不興。毫沒因高順的突然起身而有半分波動,劉璋只是淡淡的看著他,眼神中一片平靜。

  「將軍將死矣!特來救之。」

  就在高順被看的有些繃不住了時,劉璋忽然開口扔了這麼一句話出來。

  這句話一出,不但高順猛然一愣,身邊因為高順暴起,正滿身防備的趙雲也是氣勢一窒,扭頭傻傻的看著劉璋。

  「你!」高順反應了過來,心中怒火翻騰。

  「高順如何便要死了?少君又如何來救?嘿,若是說不出個道理來,休怪末將得罪,令尊劉使君縱是位高爵重,某家丁刺史卻也不見得矮了半分。」目中射出冷意,高順話語如同夾著冰碴子一般而出。

  趙雲面色森冷,手按上佩劍。

  劉璋卻忽然笑了。

  「敢問將軍,何為將?」劉璋淡淡的道。

  「嗯?」高順一愣,隨即雙眉一軒,答道:「智、信、仁、勇、嚴五個方面罷了。有知己知彼的智慧,能獎懲分明的信譽,能對待士卒像對待自己一樣的仁義,能一馬當先衝鋒在前的勇敢,再加上對自己嚴格要求的嚴,這些做到,就是大將了!」

  「呵呵。」劉璋等高順說完,呵呵一笑輕輕搖頭,淡然道:「將軍所言,只是成為一個大將的條件而已,卻不是我問的將。」

  高順一呆,面上閃過不服之色,斜眼看著劉璋哂道:「倒要請教少君,怎樣才是將?」

  「所謂將,是統御士兵的人,是所有士兵勇敢作戰的膽魄!」劉璋面色一正,沉聲說道。

  「善於統御士兵的將,可讓千軍萬馬,如臂使指。旌旗所向,戰必克,攻必取,沒有什麼能擋得住的。將,是一支軍隊的魂魄。聚石可成山,握指便為拳,力之所至,使士卒敢戰,無所畏懼,敢迎鋒矢。百萬之眾,有了將才能稱為軍隊,是一支真正軍隊的基礎,正因這樣,所以才有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的說法。我這麼說,將軍以為對不對?」

  高順愣愣的聽著,覺得劉璋這番解答,多少有些強詞奪理,但卻不能說不對,只得點點頭。但轉念又想,這又和說什麼自己要死了有什麼關係?

  劉璋見他眼神,心下瞭然。嘴角微微勾起,肚內暗樂。怎麼說動高順,他昨晚實在是策劃了良久。從開始通名求見的第一步起,便牽著高順的思路跟著他安排好的步伐走。

  你高順不是心性堅韌嗎,我就先亂了你的心境,趁你心防失守時,再以驚人之語給你鼻子上栓個繩扣。接下來,主動權在我手中,咱們就可以慢慢玩了。

  「將軍既贊同璋的說法,那麼,我再問,什麼樣的人,才是能指揮駕馭這種大將的呢?」劉璋不動聲色的,先是繞了個圈子,終是將問題繞到將領效忠的對象問題上。

  若不這樣,一開始就來下說辭,說什麼丁原其實不是個好主子,你還是來跟著我吧。只怕高順的回答,多半就是一根麻繩,直接把他綁了扔到丁原面前去。

  「能指揮駕馭稱為將的人,必須要知將、明將、信將!所謂知將,是為眼界開闊,胸襟寬廣。善取人長處,避其之短。所謂明將,卻是知其強,便儘可能發揮其強,不能因事而廢,因短而略其長。而信將,則需推心置腹,內結情誼,外托重權,勿因宵小之言而疑其心,勿因饞涎之語而毀其行。善御將者,必放眼大處,明時局,知時勢,何時用將,用於何處當瞭然於胸。此,方為將之所依,將堪所依。是有明君擇臣而用,明臣擇主而侍之言。」劉璋說到這兒,將話頭停下,目光看向高順。

  高順朦朦朧朧的似有所覺,眼眸微縮,若有所思著。

  「方才所言,乃將與御將之論。今璋問將軍,今時天下之勢如何?不知可能試言之?」劉璋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又拋出一個問題。

  高順聽到劉璋問起這個,面色不由微微一變,身子不自然的動了動。目光往門窗所在掃了一眼,這才沉吟起來。

  「順只是個軍漢,若少君問軍旅之事,或可答之,政事嗎,實難明了。」深深看了劉璋一眼,高順乾脆推了個乾淨。

  「哦?將軍真不知嗎?」劉璋笑眯眯的看著高順,輕輕的反問道。眼見高順微微變色,又自顧接著說道:「若璋沒記錯的話,將軍方才曾論及為將之道。」

  高順心中一沉,抬眼看看他,又垂下目光淡淡的道:「不錯。」


  劉璋微微一笑,接著道:「夫為將之道,五德之說尚不足矣。以璋所論,當有八弊、五善、四欲。」

  高順眼中閃過驚奇,抱拳道:「少君大才,願聞其詳。」

  「八弊者,一曰貪而無厭,二曰妒賢嫉能,三曰信讒好佞,四曰料彼不自料,五曰猶豫不決,六曰荒淫酒色,七曰奸詐自怯,八曰狡言而不以禮。」劉璋毫不臉紅的拿來主義,將還沒出世的諸葛亮的言語提前扔了出來。高順眼中閃過讚賞之色。

  「五善嘛,所謂善知敵之形式,善知進退之道,善知國之虛實,善知天時人事,善知山川險阻。」說到這兒,劉璋忽的頓住,兩眼盯著高順,大有深意。高順心慌,假作不見,轉頭避過。

  劉璋一笑,不去逼他,順口接著道:「而四欲,則是戰欲奇,謀欲密,眾欲靜,心欲一。此上,是為八弊、五善、四欲之道。將軍名將也,豈有不知時勢,不明虛實之理?將軍非不知,實不願言罷了。」

  劉璋淡淡而言,落入高順耳中,卻是一陣心頭狂跳。

  「今天下眾賊蠢蠢,惡盜蜂起。更有太平教蓄勢待發,窺伺一側。此賊他人或有不知,然如將軍般身處其勢力龐大州郡之人,豈有不知之理?太平教之隱憂,我知、將軍知,朝廷諸公想必亦知,嘿,丁刺史丁大人也未必不知。以其教眼下之眾,一旦發作,頃刻間便是塌天大禍。當今,朝中奸宦當道,蒙蔽聖聽,外戚專權,打壓清流。各州諸公,心思各異,卻不知大禍旦夕而至,將作何應對?并州丁公,勇健忠直,卻也將治所設於河內,所圖者,無非得個入京的先機,為的不過是亂中取得自身最大的政治利益。而將軍身處并州之中,周遭十萬賊寇窺伺在側,一旦亂起,憑區區一營之卒如何應對?中原亂起,外族必然乘勢而動,屆時,內亂外患,將軍之死,豈不只在朝夕耳!」

  劉璋侃侃而談,再不保留。首次將黃巾將亂的事兒,擺到明面兒上說。更是將并州刺史丁原的野心赤裸裸的拋出,正應對著方才前面所言御將者說。高順聽完這番話,臉色剎那間變的極為難看,半響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趙雲這才知道,昨日大哥所言的隱患是指的什麼。想及當日上山拜師前,所聞所見太平教的勢力,臉上霎時也是大變。

  劉璋見高順面上變幻不定,猜到他的心思,微微轉念,又加油道:「將軍身為武將,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本是義也。我亦知將軍絕非貪生怕死之輩。只是璋只怕,將軍身死之後,卻要留下千古罵名,被世人唾棄。當知世上事,死了死了,活著的人為了各種由頭,是絕不會猶豫將本該自己承擔的東西推到死人身上去。只怕到時候,便是朝廷諸公,也多半是需要幾個替罪羊出來的。嘿嘿,倒不知將軍是否有溝通陰陽之能,便死後,還能來管管諸公之嘴,還你個是非清白呢?」

  劉璋這番話極是歹毒,但對於這些年也是痛恨朝中那些奸佞的高順來說,劉璋所言,他便用腳趾頭去想,也知道那些人必定是會幹出來的。

  他自幼從軍,至今已是十餘載。不求升官發財,只圖日後落個忠義之名。為了這點念想,哪怕丁原將他扔在晉陽,到如今還只是個小小的校尉,他也從無半點埋怨。

  但今天,劉璋一番話句句如刀,無一不深深的戳到了他的痛處。想到自己死後,萬般污水潑到頭上,只怕地下都無顏面對祖宗。高順身子不可自抑的抖著,胸膛起伏不定,再不復先前淡然神色。

  劉璋說完這些話,自顧端著杯子,悠然喝著,看也不看在屋中轉來轉去的高順。現在,該說的都說了,想達到的效果也達到了,後面,就看高順的決定了。

  「少君千里迢迢,費盡心機來說高順,順感激涕零。記得少君先前有言,欲要相救高順,卻不知又是如何救法?」過了良久,劉璋一杯水都添了兩回了,高順終是停下步子,轉頭向劉璋沉聲問道。

  聽聞高順相問,劉璋面上神色平靜,心中卻是長長出了一口氣。你妹子的啊,真不易啊,總算是過了最難的一關了。

  雖然聽出來高順言語中略有譏諷之意,他卻是毫不在意。只要能讓高順下了離開丁原的決心,那就一切好辦了。如今這麼問自己,不過只是看自己有沒有值得他賣命的籌碼了。到了這一步,劉璋已是智珠在握,勝利在望了。

  抬起頭,迎上高順的目光,劉璋微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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