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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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晚間。

  玉臨河畔,翠玉樓。

  兩頂軟轎穿過行人如織的繁華街道,停在酒樓之前,上面分別坐著周靖與葉順忠。兩人下了轎子,在門口等候的知府親隨立刻迎了上來。

  「葉大官人,知府大人已在三樓雅間等候······這位便是靈風子道長?」這名親隨先是客氣說了聲,隨後好奇看向周靖,暗自打量。

  葉順忠點點頭,也客氣拱手:「我二人應知府邀約,前來赴宴,煩請帶路。」聞言,這位親隨壓下心思,在前頭引路,畢恭畢敬帶著兩人上樓。

  葉順忠一邊登樓,一邊對周靖壓低聲音道:

  「趙大人擔任寧天知府多年,此番特意宴請,還邀了寧天府各家權貴作陪,他們定是想認識道長這等高人。」周靖點點頭,心頭卻不這麼認為。

  因為自己在葉家面前展示過神通,所以葉順忠打從心底信服,但這些達官顯貴、世家門閥,最多只是道聽途說,以他們這些權勢者的見識閱歷,不大可能深信不疑。①

  在他看來,這群達官顯貴宴請自己,除了認識一番,多半還存著拆穿他手段,讓他「原形畢露」的想法,恐怕宴無好宴,最多看在自己治好葉家太公的份上,不會過於相逼。①

  「今日只有鎮住這些達官顯貴,才算在寧天府真正站穩腳跟,名望可成·····周靖暗自盤算。

  兩人很快來到三樓,被親隨帶進雅間,立馬引來雅間內所有人的注意。

  在座之人都是寧天府的權貴,目光登時集中在周靖身上,眼神帶著好奇、打量、意外等意味,只覺這靈風子與想像中仙風道骨的樣子相去甚遠,不僅怪模怪樣,甚至還有點胖。

  「趙大人。」葉順忠趕忙上前幾步,對主位的素袍男子見禮。

  這素袍男子便是寧天知府趙興安,此時沒穿官服,笑著慰問了葉順忠兩句:

  「聽聞葉家太公久病痊癒,本官還未恭喜呢,等葉太公身子好了,他日再邀他喝酒相敘。」接著,趙興安轉頭看向一旁的周靖,笑呵呵拱手:

  「想必這位便是靈風子道長了?」「正是貧道。」

  周靖也不作揖,只是行了拱手禮。

  他如今已換了一身行頭,羽服道冠雲履,雖說長得格格不入,但一身賣相已有點道士的感覺了。「最近幾日,道長的名號可是如雷貫耳啊,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道長與葉兄快快請坐。」趙興安微笑,引兩人入席,禮數還算周到。

  在座眾人無論心中作何想法,也都不急於一時,紛紛拱手行禮,開口自我介紹,這個來自哪家,那個出自哪氏,算是簡單認識了。①

  人到齊了,趙興安便吩咐酒家上菜,各類精緻菜餚流水送上,色香味俱全。②

  「這翠玉樓的師傅,乃是寧天府內數一數二的大廚,手藝了得,不知是否合乎道長口味,若是道長不喜,我便讓後廚換了。」

  趙興安朝席間的周靖頷首,語氣隨和。

  「貧道山野之人,餐風飲露慣了,沒什麼講究。🐝ൠ  😝🌷」周靖隨意回應一句。

  「看來道長是位淡泊之人。」趙興安笑了笑,接著看向窗外,找話題攀談:「這玉臨河畔,乃是天下繁華盛景,從此處俯瞰,別有一番風味,不知道長覺得如何?」

  周靖也隨之望去,見窗外畫舫連綿、遊人如雲,便點點頭,附和道:「確實不錯,寧天府的繁華,天下少有。」

  趙興安收回目光,笑著追問道:「道長是第一次來我寧天府?不知道長是何方人士,家中如何,以前又在何處修持?」3

  這話說的,頗有中領導盤問你父母是做什麼的感覺。

  周靖重新看了回來,發現在座眾人都目光灼灼盯著自己,便不緊不慢開口道:

  「貧道閒雲野鶴,以天地為家,往日紅塵來處,已無關緊要,來日灑脫去處,方為貧道所思所想。修持之道,貴在自心,心中有道,不必另尋。」②

  葉順忠聞言,也在一旁搭腔,笑道:「我數日前初識道長,也問過此事,道長同樣這般回答,還說「道不在觀中,而在山野之間,不必假借外物',這話醍醐灌頂,讓我大有感悟。」

  在場權貴人士、世家子弟,心裡微動,細細咂摸一番,只覺這話有些意思,還真像是個得道高人會說的。「這麼說,道長是要著書立說,開宗立派了?」一位世家子弟挑眉,語氣有點戲謔。2

  「只要有心尋道,人人都可開宗立派。」周靖假裝聽不出對方諷刺,呵呵一笑。


  另一位世家子弟忍不住道:「靈風子道長,你講話這麼深奧,沒人明白的。」2

  「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浮生種種,多為虛妄,花開花謝,過眼雲煙,道不著痕跡,即便明了,又能影響今日衣食住行?緣法若至,爾等自然便悟了。」

  周靖講話雲山霧罩,裝模作樣,說啥不重要,重要的是拿捏住一派高人的感覺。3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有心覺得周靖故弄玄虛,可又覺得這番話能細品出一些滋味,一時間竟不知道這人是在瞎掰,還是真的有點東西。

  如果真是江湖騙子······那現在騙子的業務水平真是蠻高的了。

  在場權貴先入為主,一早便認為周靖招搖撞騙。雖說周靖最近救了葉太公,但一開始踏江而行的事跡還是太匪夷所思,在場權貴仍覺得周靖當時是用了什麼花招,所以先天對周靖便存在不信任,處於將信將疑的狀態。

  只是因為葉家太公的事情,這些世家權貴對周靖的印象,從一開始的「江湖騙子」,變成現在「醫術出眾的江湖騙子」——如果這道人只是個郎中,那他們也不會刁難,但這人偏偏要假裝有神通,妄圖以此揚名,那眾人就忍不住想戳破此人的「騙術」了。①

  「道長所言,實在精妙,為這番微言大義,大家共舉一杯如何。」趙興安沒愣著,揭過此話,笑著舉杯,烘托宴席氣氛。

  眾人也回過神,紛紛微笑碰杯,互說祝酒之詞,細啜慢飲,一派上流風雅。吃喝了一會,趙興安又向周靖搭話,好奇道:

  「我聽聞道長精通煉丹之術,便是憑此治好的葉太公,只是煉丹之術在民間風評不佳,不知道長的煉丹之術有什麼奧妙之處,道長可否為我等解惑一二。」

  聞言,眾人也放下酒杯,停止閒聊,紛紛豎起耳朵。

  周靖見狀一笑,反問道:「不知趙大人覺得煉丹是怎樣的?」

  趙興安一怔,但隨即便答道:「我也讀過一些道家典籍,據說煉丹之道分為內丹外丹,內丹煉法,貌似是以人身為爐,調和龍虎,吐納清濁,導引氣脈,直至長生不老。而外丹煉法,則是燒制金石,煉成仙丹,服用後飛升成仙··」3

  周靖聽完,點頭道:

  「趙大人見多識廣,說的不錯。內丹煉法不去說它,外丹煉法爭議最多,燒鍊金石服用,在常人看來匪夷所思,吃了這種所謂的仙丹,不僅不能延壽,還可能早夭,所以世人對煉丹之道多有懷疑。」

  見周靖如此光棍承認煉丹學說有問題,眾人有些意外,也不遮掩,紛紛點頭。不過這時,周靖話鋒一轉,慢條斯理道:

  「只是,依貧道看來,外丹也有兩種煉法。其一便是適才所說的燒制金石為丹,但正確用法並非服食,而是通過燒煉,將不同礦物轉化為新的形態,點石成金,稱之為「鍊金」更為恰當。」

  「而第二種外丹煉法,則是融合醫術、藥學,服芝食草,製作丹藥,這才是真正對人體有益的「煉丹」,貧道擅長的便是此道。貧道煉出的丹藥,可以補氣健體、治療暗疾,還可減緩衰老、青春永駐,甚至能奪天造化、綿延壽數。」⑤

  ①

  他故意這般解釋,便是自吹自擂,重點是為了拋出自己的煉丹可以延壽一—有了這個由頭,才能真正被達官顯貴尊為上賓。

  有權有勢者,誰不想活得長久,在這世間享受更多時日?這一個說法,可謂是切中行業痛點,抓住客戶需求,這一刻歷史上無數妖道附體,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①

  話音落下,在場眾人身子劇震,注意點果然全都落在了「丹藥延壽」之上,①「道長此言當真?真有這般手段?」趙興安忍不住問道。

  「貧道從不虛言。」

  周靖面不改色,睜眼說瞎話。

  趙興安眼神閃了閃,卻不動聲色,只是笑道:「呵呵,道長真是當世高人。」

  雖然大餅很美好,但在場眾人都是將信將疑,並沒有全信,有人甚至更認定周靖是在忽悠人。

  聲稱會煉製長生不老藥的道人,歷史上多了去了,也不差這靈風子一個。所謂耳聽為虛,他們不會輕易被糊弄,更別說他們先入為主不太信任周靖。②

  這時,一位叫作劉平的世家子弟終於忍不了周靖裝腔作勢,忽然開口,語氣帶著微微的戲謔:

  「素聞靈風子道長踏江入寧天的事跡,我等沒有親眼所見,深感遺憾,正好我們眼下在玉臨河畔,不如道長當即為我等露一手吧?」


  聞言,眾人都起了看熱鬧的心思。

  他們最初的打算本就是戳穿周靖,看招搖撞騙之輩出醜,此時有人發難,眾人都樂見其成,沒有阻止劉平。周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貧道的神通,卻不是街邊賣藝的把戲。」①

  他是不介意露一手,但這種世家子弟用這種態度要求他展示,他卻不打算照做。

  高高在上要求別人展示技能取悅自己,權貴的優越感盡顯,自己若是直接答應下來,在這群達官顯貴眼裡仿佛成了「獻藝的小丑」,大為跌份,就不好維持形象了,所以他打算繼續拿捏一番。

  劉平聞言,只覺周靖是慫了,頓時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態,搖了搖扇子,嗤笑道:①「道長莫非是無法再現神跡,怕當眾丟人現眼,被人戳穿弄虛作假?」

  一旁的葉順忠頓時惱了,不滿道:「劉公子,道長本領,是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你莫要如此冒犯道長!」劉平不以為意搖了搖頭:「葉兄,你受人欺騙卻不自知,這人或許有些醫術,可這踏江而行的手段,必是用了某些障眼法,怎可能是真的?」

  不等葉順忠再說,劉平盯著周靖,傲然道:①

  「呵呵,道長從進門以來,便一直故弄玄虛。我等在寧天府有頭有臉,你卻敢在我們面前賣弄,招搖撞騙,當我們是好欺的麼?看在葉兄的份上,我也不為難道長,只是道長若不敢當著我們的面動用「神通」,那還是識趣離開吧,一江湖騙子,有何資格與我等同席而坐?」

  趙興安一皺眉,不滿道:「劉公子,今日是本官設宴,靈風子道長是我請來的貴客。」

  劉平立馬朝知府拱手致歉:「知府大人莫怪,我只是氣不過這人將我等當作市井愚民,賣弄欺騙,這才憤而開口。①

  眾人緘默不言,只是意味深長看著周靖,氣氛微妙。

  壓力來到了周靖這邊,正常人在這種氛圍下,自是如坐針氈。①

  但周靖渾不在意,畢竟心裡底氣十足,此刻只是冷眼旁觀著趙興安與劉平對話,心頭知道這多半是提前安排好的配合。

  這些人今日設宴,本來就有「戳穿」他的意思,雖然之前聊得還算愉快,但幾句不知真假的大話,怎能輕易打消這些權貴的疑心,所以此時才說發難就發難。

  話說到這份上,顯露手段才能一勞永逸解決,他本就有這種打算,不過需要一個理由···周靖眼珠一轉,已有計較,沒有搭理劉平,而是看向趙興安,道:

  「趙大人,我今日赴宴,卻是有一事相商。」

  趙興安見周靖面色如常,不禁有些意外,覺得這人還算沉得住氣,笑道:「道長且說便是。」

  周靖:「貧道來寧天府,是為尋訪天機,於國有助,只是天機縹緲無相,貧道也不知如何出現,所以還望知府昭告全城考姓,平日裡注意一些奇異之事,若有發現,便來告知於我。」

  「·····我也略有耳聞,道長不是已說服葉家為你做此事了嗎?」趙興安眉頭一挑。

  「不錯,只是城中考姓將信將疑,過去這些日子都沒什麼動靜,若有知府大人代表官府告知考姓,考姓才會信以為真。」

  周靖點點頭,淡定回應。

  趙興安眼珠一轉,似笑非笑道:2

  「此事卻不難,只是本官也頗為好奇道長手段······不如這樣吧,若道長能一展神通,踏水而行,讓我等大開眼界,本官便助你辦此事。道長既有踏江的本領,那踏這玉臨河,對道長來說應該只是小事一樁吧?」2

  周靖故意嘆了口氣:「貧道不願輕易以神通示人,而且玉臨河畔人山人海,若是當眾顯露,怕是會引起騷亂踩踏,趙大人何苦相逼?」

  趙興安不以為意,擺手道:②

  「不妨事,道長無須擔心這些市井小民,我等實是好奇不已······不過道長若不願,那便不強求,只是本官也不好辦道長所說之事。」①

  周靖皺眉,故意看了眼葉順忠。葉順忠福至心靈,趕忙附和道:2

  「尋訪天機不可兒戲,趙大人既願意相助,道長本領過人,還是出手吧。」0

  周靖聞言,故意輕哼一聲,淡淡道:「好吧,既然葉居士也這般說,那貧道便破例一次,還望趙大人莫要食言。」①

  「呵呵,自然不會。」趙興安撫須,隨口回應。

  眾人也頗為好奇,想看這靈風子被話架住了該怎麽收場,都在等著看樂子。周靖緩緩起身,慢悠悠走到雅間窗前,正對著玉臨河。


  就在場中權貴不解的注視之下,周靖輕飄飄抬起雙掌,按在窗戶兩側的牆壁上。2「他是要做什麼?」

  眾人心生疑惑。

  然而就在下一秒,驚變驟生!轟隆!

  忽然間,狂風大作,雅間牆壁竟轟然炸開,破了個大洞,直通樓外!嘩啦啦--

  碎木碎磚紛飛,從三樓掉下,引起街上行人一片驚叫。

  附近路人紛紛躲避,詫異抬頭看來,頓時驚得目瞪口呆,紛紛駐足觀看,大呼小叫。只見周靖站在翠玉樓三層的破洞前,忽然一步踏出,竟然立在了半空中。⑪

  緊接著,他一步步凌空虛渡,好似踏著無形的台階,從翠玉樓三層,一路斜斜走向玉臨河的河面。同時,陣陣狂風呼嘯,席捲河面,掀起驚濤。

  只見一排排畫舫隨著水面起伏,不停撞在一起,混亂一片。①一一就好似翻江倒海,龍王爺發怒了一樣!

  「這······這不可能!」

  房間裡,本來等著看好戲的眾多權貴,全都嚇得懵了,看著這不可思議一幕,驚駭欲絕。

  2 趙興安手一哆嗦,差點把鬍子揪了下來。②

  在場所有人,此刻都浮現出同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2這傢伙······玩的竟然是真的?!⑤

  葉順忠看到眾人的反應,心頭頓時湧現一股快意,只覺揚眉吐氣,與有榮焉。哼,誰叫這些人不相信他,還嘲笑他上當受騙!

  75 傻了吧,爺信的可是個真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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