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說計
興慶宮早先原是李隆基和楊玉環的寢宮，如今已然沒落，成了一處皇家的園林。
興慶宮中有一內湖，名為龍池，其支流向北，流入與其僅有一牆之隔的淨住寺。
而淨住寺中，臨近溪水有一涼亭，名為『會龍亭』，以夏日不炎、冬日不寒聞名。
這一日，一位身穿袈裟、步履蹣跚的老僧，在會龍亭外掃著石階。
亭內，駱家家主、輔國大將軍駱安源，坐在石桌旁，看向寺廟綠林中的鬱鬱蔥蔥，身旁站了幾位心腹。
駱安源轉過頭來，看向那老僧，沉聲說道：「兀那和尚，難得這麼好的天氣，不如來與老夫探討佛法？」
那老僧身體一頓，下一秒挺直了腰板，腿腳不再發顫，大踏步的走向涼亭，仿佛換了一個人。
駱安源身旁的心腹，看向那老僧，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有人甚至不自覺將手伸向腰間的武器，作勢欲撲。
駱安源擺了擺手，令眾人退下，接著指向石桌對面的位置，示意老僧坐下。
那老僧無發無須，皮膚皸裂滿是褶皺，內里呈現出唐人中少見的赤紅顏色。
駱安源盯著老僧的眼睛，慢慢說道：「桑赤若，你可知曉，大半個長安城都在找你？」
桑赤若摸了摸沒有頭髮的頭頂，笑著說道：「那又如何？」
駱安源：「此處距離皇城不過一條長街，你剃了頭髮和鬍子，又換上僧袍，居然大搖大擺的留在寺中，當真是膽大包天。」
桑赤若摸著石桌的紋理，意味深長的說道：「一個人站的越高，就越看不清腳下的草木。」
駱安源沉默了片刻，問道：「桑赤若，你究竟想要什麼？」
瞧見駱安源臉上的疑惑，桑赤若只是微笑。
駱安源：「你在信中說，近日會來長安，說是要助我一臂之力，我只當你是瘋子的胡言亂語……現在，我要知道你的真實來意，還有那個計劃的具體細節！」
桑赤若：「將軍倘若不信我，那麼為何當初又要答應與我合作？」
聽見這話，駱安源橫眉怒道：「你當老夫想要與你這般人打交道？！當初答應與你合作，是因為太子殿下執意如此。駱某今日來見你，就是要聽聽，當初你是如何說服了太子？！如果你的理由，無法讓我滿意，那麼合作一事，就此作罷！」
桑赤若：「既然將軍想聽聽理由，那我便再細說一遍。先讓我想想，應當從何說起……唐國的皇帝，從平民中選拔貴族，又允許他們進入朝廷，並逐漸奪取你們這些官員的權力。這一切，與我當年在吐蕃王帳之中的所作所為，又有何差異？」
「我是噶爾家的子孫，祖先的威名曾經震懾了整片高原。吐蕃的貴族們忌憚我的祖先，並聯合起來絞殺了噶爾全族。在成為吐蕃大論之前，我想盡一切辦法來討好吐蕃的王族和貴人，讓他們堅信，我已經徹底拋棄了噶爾家族的榮耀，甘願做一隻聽話的看門狗。」
「然而，這些年來，從頭到尾，我就從來沒有放棄過自立的打算。我會利用貴族間的不和，挑動他們彼此之間的仇恨，一點點削弱他們的力量；我會借著征伐打仗，將手下那些出身平民、奴隸、山蠻的將領，引入王帳之中，成為我的左膀右臂。之所以做這一切，是為了等到吐蕃舊貴族的勢力，被削弱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就會掀起一場政變，徹底坐上吐蕃祖贊的寶座。可惜，我還沒有等來這一天，吐蕃卻在內亂之中分崩瓦解……」
駱安源冷冷打斷道：「你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稱霸高原罷了，大唐皇帝已經坐擁天下，豈會和你一般見識？」
桑赤若笑道：「大唐皇帝的確已經控疆四海，擁兵百萬。按理來說，皇帝做到這個地步，應當人生圓滿才是。但偏偏對於他而言，還有最後一件遺憾。」
駱安源：「什麼？」
桑赤若：「唐國皇帝拋棄原本的族姓，委身於妻家，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入贅之人罷了。朝堂之中，你們這些官員，口口聲聲都喊著天唐威名，但這大唐畢竟是李氏的大唐……」
駱安源再次打斷了桑赤若：「當今聖上乃是太上皇的義子，被賜封李姓，實屬榮耀！」
桑赤若笑道：「唐國中的大部分官員，看重的都是皇室正統，當今的皇帝雖然被賜封李姓，但是論血統，與另一人相較，卻是一點都占不到優勢。」
聽到這裡，駱安源心中一個咯噔，頓時明白了桑赤若的所指。
桑赤若：「當今的唐國皇后，出身正統，而她的兒子，也就是太子殿下，與唐國皇帝相比，在身份上豈不是更有優勢？如果太子爭權，讓朝廷官員做選擇，他們是會選擇被賜下李姓的皇帝，還是太上皇的外孫？」
駱安源眉頭緊皺，不發一言。
桑赤若：「唐國的皇帝，早先立下太子，只是為了穩住朝中的官員。而如今，太子羽翼漸豐，又有宗室血脈，皇帝感到威脅，自然會想盡辦法，來阻止太子爭權。這樣也好解釋，這兩年來皇帝的一系列舉動。」
駱安源順著桑赤若的話，繼續說道：「你是想說，聖上引入議員，又用下院來分得官員的權力，表面上說的是提升民權，實際上卻是在打壓唐室正統，不讓太子得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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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赤若點頭道：「正是如此，唐國皇帝此時恐怕也是無奈，畢竟壓住太子的勢頭不難，但難的是轉變整個國家認同李唐正統的觀念。而你們駱家，如今已經與太子捆在了一起，再無撇開干係的可能，這才是我當初找到太子的原因，也是我此次見你，確定將軍必定會同意計劃的理由。」
駱安源聽到這裡，閉上眼睛，思慮良久，最後輕嘆了一聲。
駱安源：「太子起初派人聯繫我，說是要作為內應，配合吐蕃人執行計劃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得了失心瘋，所以執意反對。但不知為何，太子殿下當時鐵了心一般，一定要如此行事，我除了同意，別無他法。今日，與你見面之後，某方才知曉太子的心中掙扎和無可奈何。」
桑赤若：「將軍既然這麼說，那麼是否可以開始進入正題，商討接下來應當如何做？」
駱安源：「你說吧，我聽著。」
桑赤若：「我有一百名山隗軍死士，如今就潛伏在長安城中，這些人打算趁著慶典的最後一日，刺殺唐國皇帝。」
駱安源：「你說的這些，我都知曉。但是，你要清楚，慶典當日，皇帝車隊前後共有北衙六衛軍士，望樓上還有長安府衛，在御輦周遭還有錦衣衛。你所制定的刺殺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桑赤若接下來的一句話，讓駱安源驚到險些站起。
桑赤若：「我從開始就知曉，那一百山隗軍，很難殺死皇帝，但他們不過是計劃的一部分，駱將軍您才是整個計劃的關鍵。」
興慶宮中有一內湖，名為龍池，其支流向北，流入與其僅有一牆之隔的淨住寺。
而淨住寺中，臨近溪水有一涼亭，名為『會龍亭』，以夏日不炎、冬日不寒聞名。
這一日，一位身穿袈裟、步履蹣跚的老僧，在會龍亭外掃著石階。
亭內，駱家家主、輔國大將軍駱安源，坐在石桌旁，看向寺廟綠林中的鬱鬱蔥蔥，身旁站了幾位心腹。
駱安源轉過頭來，看向那老僧，沉聲說道：「兀那和尚，難得這麼好的天氣，不如來與老夫探討佛法？」
那老僧身體一頓，下一秒挺直了腰板，腿腳不再發顫，大踏步的走向涼亭，仿佛換了一個人。
駱安源身旁的心腹，看向那老僧，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有人甚至不自覺將手伸向腰間的武器，作勢欲撲。
駱安源擺了擺手，令眾人退下，接著指向石桌對面的位置，示意老僧坐下。
那老僧無發無須，皮膚皸裂滿是褶皺，內里呈現出唐人中少見的赤紅顏色。
駱安源盯著老僧的眼睛，慢慢說道：「桑赤若，你可知曉，大半個長安城都在找你？」
桑赤若摸了摸沒有頭髮的頭頂，笑著說道：「那又如何？」
駱安源：「此處距離皇城不過一條長街，你剃了頭髮和鬍子，又換上僧袍，居然大搖大擺的留在寺中，當真是膽大包天。」
桑赤若摸著石桌的紋理，意味深長的說道：「一個人站的越高，就越看不清腳下的草木。」
駱安源沉默了片刻，問道：「桑赤若，你究竟想要什麼？」
瞧見駱安源臉上的疑惑，桑赤若只是微笑。
駱安源：「你在信中說，近日會來長安，說是要助我一臂之力，我只當你是瘋子的胡言亂語……現在，我要知道你的真實來意，還有那個計劃的具體細節！」
桑赤若：「將軍倘若不信我，那麼為何當初又要答應與我合作？」
聽見這話，駱安源橫眉怒道：「你當老夫想要與你這般人打交道？！當初答應與你合作，是因為太子殿下執意如此。駱某今日來見你，就是要聽聽，當初你是如何說服了太子？！如果你的理由，無法讓我滿意，那麼合作一事，就此作罷！」
桑赤若：「既然將軍想聽聽理由，那我便再細說一遍。先讓我想想，應當從何說起……唐國的皇帝，從平民中選拔貴族，又允許他們進入朝廷，並逐漸奪取你們這些官員的權力。這一切，與我當年在吐蕃王帳之中的所作所為，又有何差異？」
「我是噶爾家的子孫，祖先的威名曾經震懾了整片高原。吐蕃的貴族們忌憚我的祖先，並聯合起來絞殺了噶爾全族。在成為吐蕃大論之前，我想盡一切辦法來討好吐蕃的王族和貴人，讓他們堅信，我已經徹底拋棄了噶爾家族的榮耀，甘願做一隻聽話的看門狗。」
「然而，這些年來，從頭到尾，我就從來沒有放棄過自立的打算。我會利用貴族間的不和，挑動他們彼此之間的仇恨，一點點削弱他們的力量；我會借著征伐打仗，將手下那些出身平民、奴隸、山蠻的將領，引入王帳之中，成為我的左膀右臂。之所以做這一切，是為了等到吐蕃舊貴族的勢力，被削弱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就會掀起一場政變，徹底坐上吐蕃祖贊的寶座。可惜，我還沒有等來這一天，吐蕃卻在內亂之中分崩瓦解……」
駱安源冷冷打斷道：「你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稱霸高原罷了，大唐皇帝已經坐擁天下，豈會和你一般見識？」
桑赤若笑道：「大唐皇帝的確已經控疆四海，擁兵百萬。按理來說，皇帝做到這個地步，應當人生圓滿才是。但偏偏對於他而言，還有最後一件遺憾。」
駱安源：「什麼？」
桑赤若：「唐國皇帝拋棄原本的族姓，委身於妻家，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入贅之人罷了。朝堂之中，你們這些官員，口口聲聲都喊著天唐威名，但這大唐畢竟是李氏的大唐……」
駱安源再次打斷了桑赤若：「當今聖上乃是太上皇的義子，被賜封李姓，實屬榮耀！」
桑赤若笑道：「唐國中的大部分官員，看重的都是皇室正統，當今的皇帝雖然被賜封李姓，但是論血統，與另一人相較，卻是一點都占不到優勢。」
聽到這裡，駱安源心中一個咯噔，頓時明白了桑赤若的所指。
桑赤若：「當今的唐國皇后，出身正統，而她的兒子，也就是太子殿下，與唐國皇帝相比，在身份上豈不是更有優勢？如果太子爭權，讓朝廷官員做選擇，他們是會選擇被賜下李姓的皇帝，還是太上皇的外孫？」
駱安源眉頭緊皺，不發一言。
桑赤若：「唐國的皇帝，早先立下太子，只是為了穩住朝中的官員。而如今，太子羽翼漸豐，又有宗室血脈，皇帝感到威脅，自然會想盡辦法，來阻止太子爭權。這樣也好解釋，這兩年來皇帝的一系列舉動。」
駱安源順著桑赤若的話，繼續說道：「你是想說，聖上引入議員，又用下院來分得官員的權力，表面上說的是提升民權，實際上卻是在打壓唐室正統，不讓太子得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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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赤若點頭道：「正是如此，唐國皇帝此時恐怕也是無奈，畢竟壓住太子的勢頭不難，但難的是轉變整個國家認同李唐正統的觀念。而你們駱家，如今已經與太子捆在了一起，再無撇開干係的可能，這才是我當初找到太子的原因，也是我此次見你，確定將軍必定會同意計劃的理由。」
駱安源聽到這裡，閉上眼睛，思慮良久，最後輕嘆了一聲。
駱安源：「太子起初派人聯繫我，說是要作為內應，配合吐蕃人執行計劃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得了失心瘋，所以執意反對。但不知為何，太子殿下當時鐵了心一般，一定要如此行事，我除了同意，別無他法。今日，與你見面之後，某方才知曉太子的心中掙扎和無可奈何。」
桑赤若：「將軍既然這麼說，那麼是否可以開始進入正題，商討接下來應當如何做？」
駱安源：「你說吧，我聽著。」
桑赤若：「我有一百名山隗軍死士，如今就潛伏在長安城中，這些人打算趁著慶典的最後一日，刺殺唐國皇帝。」
駱安源：「你說的這些，我都知曉。但是，你要清楚，慶典當日，皇帝車隊前後共有北衙六衛軍士，望樓上還有長安府衛，在御輦周遭還有錦衣衛。你所制定的刺殺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桑赤若接下來的一句話，讓駱安源驚到險些站起。
桑赤若：「我從開始就知曉，那一百山隗軍，很難殺死皇帝，但他們不過是計劃的一部分，駱將軍您才是整個計劃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