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特請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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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淵縉王帶兵攻向上京那日,大梁天空低得快要垂下來。江南梅雨季多少會波及中原地區,染上蒙蒙的灰。

  東海匪兵分為四路,揮刀朝東西南北四方城門進發,聲勢浩大。

  殷羅和池臨靜一行人在昨夜進了京,玉如意雖沒跟來,卻特意傳信叮囑郁楓與晏枷,令他們兩人好生保護殷羅,省得她再像上次在北遼那樣,受了重傷狼狽的被人抬回府邸……

  站在上京主城門牆台,黑裙少女遠遠望見烏壓壓人馬奔騰喧囂,圍成圈兒衝來。

  她眺望東城門,一個微小的白點坐在護城河外,如石化一般許久也不動彈。她此番進京倉促,還沒來得及去跟泗子亓說兩句話,就被明梵嵐派到主城門拖延匪軍時間了。

  據說皇宮現在亂成了一團,守在崇文帝身邊的老紅人昌德公公竟是淵縉王幕僚!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偷偷給東海通風報信著宮裡的情況。

  若非這次,他給崇文帝煎藥時妄圖下毒被去御膳房視察的梅承庭發現了,只怕崇文帝現在早一命嗚呼了。

  明梵嵐說,等她處理完昌德公公,再過來鎮守城門。

  紫衣女子絲毫不慌,殷羅看著居然也莫名心安。

  「晏枷、郁楓,你倆帶兩隊御林軍下到西城門,如果匪軍攻城,幫忙攔著點兒。」殷羅雙手抱胸,「泗子亓自己守東門,你倆去西門,北門應該有二哥和阿昉,南門交給我倆。」

  晏枷郁楓雙雙拱手,按照殷羅的吩咐行去西城門了。

  「真是沒想到,我有朝一日還能站在大梁國都的城牆上。」池臨靜以開玩笑的口吻道:「眼見他們都要攻進上京了,你看起來卻一點兒也不慌,是篤定了明之渡篡不了位?」

  殷羅白他一眼,又盯著那越來越近的兵隊,「慌有什麼用?如今可不能自亂陣腳,今晨梧州傳來捷報,守軍總管宋景平帶領地方軍隊把東海匪兵打了出去,重新掌握了梧州城池。這極大程度上鼓舞了御林軍士氣,此時此刻,上京城內有將近萬名御林軍整裝待發,殺他一個明之渡有何問題?就如我姑姑說的,正統不容賊改,何況他還是個惡賊。」

  池臨靜垂眸,「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小心,稍後靜觀其變,萬萬不能下去參戰。」

  殷羅偏頭看了他一眼,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明之渡兵臨城下了,她還能在這干站著觀戰?

  風吹雲卷,吹得天際堆出蘑菇雲塊,如在醞釀驟然暴雨。

  駿馬拉動金輿駕輦緩緩停下,紗簾從內掀開。

  殷羅眉眼一凜,下意識輕攥指尖運針。

  青袍察覺她氣場變化,搶先走到她左前方,半遮擋住她瞪著明之渡的視線。

  「池大攝政王,許久不見。」明之渡笑得溫文爾雅,「怎麼?上京城現今被你南夏收進麾下了?明氏皇族其他人呢?莫不是明赫死了,大家都去弔唁,這才沒空迎接本王入京?」

  「淵縉王爺,可真會開玩笑。」

  上京城東。

  八千精銳匪兵圍上城東護城河時,只看見一墨色長袍的少年迎風而立,他身後純白披風梭梭作響,像揚起的帆,又像是服喪的靈布。

  泗子亓神情悲慟,自阿賀死後,他入睡便困難了。一旦睡著了,他的夢裡盡然都是那一日在翠州江河入海口的場景。不遭暗算的話,他明明、明明可以平息了那水患的。

  阿賀死前的模樣一直記在他心裡,不復存在的角、翻開的皮肉、斷裂的骨頭,血淋淋的河渠以及那漫天紛飛的金粉……

  泗子亓仰頭看天,他在八清山長大,這些時日坐在這上京護城河外頭深思,將他過往學的那些東西捋了個遍。

  世上究竟有仙人嗎?他不知道。阿賀死了會去哪裡呢?他不知道。

  八千柄長刀利劍聚出冷光,匪兵腳步整齊劃一,嘶喊著:「殺——」

  泗子亓眼角晶瑩,他雙手成掌,一繞,那護城河就成了傾天扶搖的水柱,竟在他身後結成一道用真氣搭成的堅不可摧的高牆。

  「都說世上有仙人,我芝魚宮歷代弟子苦苦修行,為的就是成仙證道!都說世上無仙人,因這天底下沒有一個公道可講!

  千萬人組成的軍隊屠殺千萬的人……

  你們若為虎豹豺狼,今日我泗子亓,便是大梁此處的落地神仙!」

  上京城西。

  晏枷的三響劍出了鞘,她想接下第一波湧來的匪兵,卻被郁楓呵止。


  「讓我先來!」楓葉銀鏢旋轉著割向匪兵脖頸,鮮血飛濺,琥珀色長衫的青年邊應付打鬥邊罵著:「一群占山搶劫的玩意兒!真當自己是兵了?你們爺爺我家雖在江湖開的鏢局,可祖上也是出過將軍的!你們那臭主子不謀反的時候,大梁一片太平!從你們主子起兵開始,我家的鏢局都快開不下去了!六公子說得對,我此來上京,當斬賊兵,耀祖光宗!」

  晏枷閃身,長劍揮舞,她忽感跟他並肩的親密,連語氣也比之前柔和:「別貧了!」

  她身上特有的木香吸入鼻腔,郁楓嘿嘿一笑,「晏枷,咱可要好好打。」

  「用你說?」晏枷微微勾笑,她恍惚想起幾年前,他們這樣並肩戰敵還是在雨子渡,「拿出為二公子報仇的氣派來,長林崖沒有廢物!今日若放一賊入城,我晏枷當死!」

  「別說這不吉利的話!等這亂子結了,江南疫病沒了,我想向教主討個人。」郁楓揮鏢,他始終在晏枷身邊,替她解決著身後撲來的匪兵。

  「那時的事,那時再說,當務之急是把這上京守好了!」晏枷回答得正經。

  「若我說,我要討的人是你呢?」

  晏枷手中的劍停頓一瞬,下一秒,她回神投入戰鬥,但郁楓聽懂了她帶著笑意的話。

  「那得看你郁左護法,今兒這仗是否能打的漂亮。」

  上京城北。

  明昉坐在高頭大馬上,穿心箭繞在指尖,她此生最愛的男人伴她旁側,皎皎如月華。

  安泰司副使張遠還在勸個不停,「公主!您快些回宮吧!這戰場交給御林軍與安泰司便是!您何必不顧自己安危來守城呢?陛下要是知道你偷偷跑出來,怕又得氣暈了!您就當是為了陛下的身體,回宮去吧!這有微臣就夠了!」

  他不忘衝著孟清月使眼色,「孟莊主,您快勸勸公主啊!」

  然而,孟清月彷如未聞,他凝視著明昉的眼裡情意流動,仿佛在說:我都支持你。

  行徑粗獷的匪軍迅猛攻來,穿心箭三轉出擊,明昉站在馬上,先是對著孟清月道:「這會兒亭兒姑娘若在,應付著必然輕鬆。待會兒我可能顧不到你,你躲些刀劍,莫傷著。」

  「你也是,」孟清月仍是溫柔嗓音,但卻有恨意,「我們都留著命,為她討公道。」

  明昉頷首,三柄穿心箭在她手裡合併成短戟,她明黃色戰衣英姿颯爽,直指敵軍,「今父皇染疾,本宮理應為他分憂。大樑上京不容你們這些雜碎踏足!明氏皇族綿延百年,君王,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

  而這邊,主城門。

  「咣當……咣當……」幾十個匪兵環抱一人粗的木柱,不間斷地撞擊著緊閉的城門。

  城門幾乎要被撞倒,透過門縫,明之渡並沒有看到門後有御林軍。

  他深感蹊蹺,不禁眯眼,再抬眸,又瞅見一抹鮮艷高貴的紫色移動上了城牆。

  不知何時趕來的明梵嵐不急不慢地走到了殷羅和池臨靜兩人中間,她神情依舊從容高傲,垂眸望明之渡,帶有顯而易見的不屑與嘲弄。

  明之渡仰頭,與她對上視線,愣了半分鐘,他忽然抬手招呼辛舉松,「讓他們停下。」

  辛舉松不理解但照做,高呼著:「退——」

  幾十名匪兵得令,抱著木柱退後了十步。

  明梵嵐挑眉,並不驚訝於明之渡的做法,「淵縉,你知趣。」

  「二皇姐,本王知道,只要你站在這城門上,本王就進不了城。」明之渡話裡有話,「可惜你分身乏術,太祖爺開國那年定都上京,大肆建開四城門,今兒倒是為本王鋪路了。」

  明梵嵐聞言笑了兩聲,「你誤會了。」她面上平淡至極,看不出想幹什麼,「本宮來此,不是為攔你,本宮帶來一個好消息,明赫駕崩了,就在剛剛。本宮已經命令主城門全部撤兵,特請,淵縉王明之渡入城進宮登基。」她將「特請」二字咬得很重。

  明之渡沒料想到她會整這一出,明梵嵐一貫是站在明赫那陣營的,這話肯定有詐。

  不光是明之渡,殷羅也呆在了原地,她不可置信地盯著明梵嵐的臉,卻看不出端倪。

  池臨靜似有所悟低眉,眼底興味泛起。

  「皇姐你不是向來擁護明赫嗎?」明之渡不戳穿她,只是與她打著太極。

  明梵嵐但笑不語,流利自然地拍了兩下巴掌。

  緊閉的城門轟然開了。

  從明之渡視角看過去,上京街道空無一人,唯有風吹落葉掃過塵土,沙沙滾到旮旯里。

  是寂靜的詭異。(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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