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蝦游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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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海匪軍營帳。

  明之渡負手而立,熊刺嶺是個好地方,巒峰起伏,站在高處能隱約看見上京的輪廓。

  兵隊駐紮在此修整七日,肉眼可見,他養的兵個個精神飽滿,比起明赫培養出來的那些歪瓜裂棗強太多了。他早就說過,大梁的帝王理應是他,十三年前該是,十三年後也該是。

  不知道那一無是處的廢物明赫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在那龍椅上坐了十六年。

  「阿金!你拿些乾柴過來,一會兒咱生火烤烤甲衣,最近雨下的勤,太潮了!」

  「阿金!幫俺們也拿些!」

  「阿金。」

  這兩個字毫無預兆地傳進明之渡耳朵里,他渾身血液一僵。

  下意識轉身朝聲源望去,只見幾個糙漢一邊卸甲,一邊招呼一個乾瘦的青年去搬柴木。

  明之渡呼氣,皺眉回過頭來,心亂如麻。

  記憶里有篇章翻頁,惹得他思緒紛飛。

  而剛得到新消息的辛舉松對此並不知情,他大跨步到明之渡身邊,朗聲稟報:「王爺!上京送來的信!崇文帝醒了!但宮中太醫說他心疾加重,沒多少時日了!真是天助王爺!」

  「醒了?」明之渡良久才接話,「大梁都這樣了,他頂著那麼大的壓力,還有心疾咳疾,活到現在也是不容易。不過話說,他得知明梵嵐殺了他的二皇子,沒氣得再暈過去嗎?」

  辛舉松眯眼,「興許瞞著他了吧?明公主做事決絕,是個狠角兒!」

  「不不不,」明之渡搖頭,「本王這位二皇姐啊,比明赫有出息多了,她既讓明郢死了,就不可能對崇文帝瞞下明郢死訊。她一向敢作敢當。」

  辛舉松頷首兩下,「王爺!還有一個消息。我們的崗哨兵報,前天不知從哪兒來了名身穿黑衣、披著白披風的少年,他孤身一人盤腿閉眼,坐在上京護城河東邊,一動也不動,看那樣子像是在等人……」

  「不是像是在等人,他就是在等人。」明之渡截下辛舉松話茬,「他在等我們。」

  「他是?」辛舉松撓頭,對明之渡的話摸不著頭腦。

  「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是那八清山芝魚宮的少宮主,叫泗子亓。是殷羅和玉如意的朋友。」

  明之渡轉動右手玉扳指,輕飄飄如在講故事,「四江轄域水患,他帶著他那蛟龍在翠州江河入海口平災,但那蛟龍慘死了,他怕是把這仇記在本王身上了。」

  「那?可需要屬下先帶一隊人馬去將他殺了?也好為王爺開路!」

  「不必。再等等吧。」明之渡擺手,「還有三日,直攻上京。」

  辛舉松有疑惑就發問:「王爺的考量是?自明公主入京後,您就命令我們延緩攻城進度,是在等什麼契機嗎?三日後是什麼特別的日子?」

  「明梵嵐入主拱日堂,這一局下在上京棋盤的局,本王得先讓子。」明之渡淺笑,「如果現在坐在拱日堂的是明赫,本王就不會顧忌這些了。」

  「您的意思是明公主備好了圈套?」辛舉松一通亂想,「她一介女流,有這麼大本事?」

  「非也。少時本王酷愛下棋,與明梵嵐算是興趣相投,就總混在一處。她看本王比她歲數小,每一局都讓本王三子。」明之渡笑意加深,「而今她回了宮,本王自然要還人情。她一局讓本王三子,本王便給她半月時日。三日後,半月期滿,攻城不必再緩。」

  辛舉松知曉緣由後拱手,「王爺英明!此番大業,我們勢在必得,不差這半月!」

  明之渡抬眼,「江南金塔,當真拆了?」

  「對!據說那玉小聖主光昨日就運出三十車金磚,分發給了江南周邊受災最嚴重的地區,他還砍了閩州的一片樟木林子,自己出錢在四江轄域重建二十四里長堤呢!」辛舉松眼紅,「若我們不用節省兵力,屬下是非得帶人截他十車!那可是純金啊!」

  「行了,」明之渡撫了撫袖子,「眼前最主要的,」他抬手指向遠處模糊的城池,「是要拿下這上京城。江南的事,任由他們操心去吧!省得他們閒下來再壞本王好事。」

  「屬下知道輕重!沒有王爺您的命令,不會胡作非為的!」辛舉松很是忠誠。

  「護好先生。」明之渡忽然囑咐,「翠州的水疹傳播太快,得小心提防。軍營只要出現什麼不對的症狀,就趕緊讓他診治,切莫在重要關頭掉了鏈子。」

  「請王爺放心,我們明白。」


  大梁皇宮,拱日堂。

  明赫坐在木輪車椅,被梅承庭推著進了殿廳。

  明梵嵐看到他的那刻,心臟一緊,但她面上絲毫不顯,依舊雲淡風輕。

  「身體抱恙不呆在寢殿好生修養,頂風來這兒做什麼?」

  明赫還沒說話就一噎,他偏頭咳了兩聲,皺起眉頭:「皇姐還是怨朕?」

  「陛下說笑,」明梵嵐從桌後站起來,走向他們,「大梁成了這景象,就別提那些私事了。明之渡的軍營就駐紮在上京城東十里外,說不好哪日便大破城門了。」

  明赫苦笑,扯動嘴角,「朕昏迷的日子,多謝皇姐替朕照看皇宮啦。」

  明梵嵐不置可否,沒再跟他打太極推來推去,「你既醒了,有何打算?」

  「咳咳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明赫雙唇青白,他按向鎮痛的心口,「朕這身子,不行啦,守住這皇宮,還要靠御林軍的將士們。朕讓老梅在八個宮門都列了兵陣,上京城門千斤重,緊閉了易守難攻,穩住後,朕再、咳咳咳咳咳……寫信給北遼宏帝,借兵收復明之渡占了的那幾個城池。」

  「萬若檀?你確定他會相助?」明梵嵐存疑,「他即位不久,北遼時局怕是都還搖擺,此刻他大量借兵於大梁國,對他不利。他肯定清楚這些。」

  「會借。」崇文帝胸腔一陣排山倒海,他死咬牙關才不至於嘔出鮮血,喉嚨腥甜,鐵鏽味蔓延在鼻腔,他知道自己行將就木,眼眶泛起生理性淚水,他垂下眼皮,喘氣聲劇烈。

  「朕時日不多了。但願上天保佑,等到這麻煩平息……」崇文帝看了看梅承庭,又看了看明梵嵐,他沒有說完後半句,但在場的兩人卻都知道他想說什麼。

  梅承庭還是勸著,「陛下別這麼說,您剛醒身體虛弱,吃兩煎藥必能好多。」

  明梵嵐瞥了梅承庭一眼,不做表達。

  她這鄙夷的神情看在崇文帝眼裡,明赫扯了扯嘴角,「老梅啊老梅。」

  「明郢不是本宮殺的,是他對本宮出了毒刃,但經本宮護體真氣駁回而殞命。」明梵嵐冷淡平靜地解釋著,「明黎的腿骨被打斷,又關在天牢過了最佳治療時期,怕是這輩子都難站起來了。雖這些話不是本宮該說的,但陛下身子的狀態……還是得早做打算。」

  崇文帝點頭,「朕知道。」他無力地伸出胳膊,「皇姐,你好久沒給朕號過脈了。太醫院這些傢伙,一摸著朕的脈就往後躲,怎麼都憋著不說實話。請皇姐,給朕看看吧?」

  中年帝王臉上有些渴求,似是希望明梵嵐接近他,又似是想以此找回家人溫情。

  他眼下堆起滄桑的褶皺,眼角淚水未乾,素來威嚴莊重的帝王,而今竟有些可憐。

  明梵嵐心臟極痛,她嘴裡都發苦,「好。」她搭上明赫的脈。

  血虛不定,如蝦游水,時躍然而去,須臾又來,急促躁動卻無力,寒極三陰,亡陽於外。

  縱然早料到是這脈象,她親手摸著也是心裡一咯噔,剛想收回手卻覺得有些不對,「你中毒了?」明梵嵐望向明赫,蹙眉一瞬結成小丘。

  明赫捂著胸口的右手手指不自然微縮,「是嗎?」頗有些明知故問。

  梅承庭心跳一滯,可他偽裝的極好,接話順道:「我就說……陛下的心疾沒這麼嚴重的!」

  「是慢性毒,但根源已久,得在五六年前。」明梵嵐收回手,眼中疑惑外露,「你不可能全然不知。」

  明赫又咳起來,打斷了明梵嵐想要繼續追問下去的心思,她越過崇文帝與梅承庭對視,卻見枯木色衣衫的男人慢慢低下頭,躲避她的目光。

  這兩個人!她暗暗咬牙,無奈到無語。

  「報——城關送來信物,皇上!公主!四公主明昉殿下回京了!」御林軍呈上穿心箭。

  「咳咳咳咳咳……這關頭,她回來做什麼?」明赫急得不行。

  明梵嵐不悅地瞪向那不懂分寸的御林軍,「公主回宮,安安全全請進來就是了!喊什麼?誰教你們直入大殿高聲呼喊的?」

  那御林軍拱手下跪,不知去留。

  老好人梅承庭忙替他解圍,「快去啊!請公主回宮!還愣著幹嘛?」

  「是是!」御林軍察覺到殿內氣氛冷卻凝固,飛快跑走了。

  明梵嵐深吸一口氣,「陛下,你情緒不要有太大波動。昉兒回來是應該的,身為大梁公主,哪有逢亂躲在外面的道理?那是在給明氏皇族丟人!

  更何況,清月與她在一處,兩人有照應!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她再次瞪梅承庭,「還不快將陛下送回宿龍殿歇息?有事喚本宮過去就是了。何必推著病軀來回顛簸?」(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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