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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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得越多,對你越沒好處。」

  殷清瑤下了逐客令,「就當不知道,回去休息會兒吧,一切才剛剛開始……」

  劉強想問她為什麼要「謀殺」太子,若不是知道太子不會有事,他早就拼命阻止了。

  「那我就不問了。我先回去。」

  殷清瑤關上房門,抱著殷樂寧睡了會兒,睡醒發現外面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春雨貴如油。

  起來吃了午飯,第二波上門搜查的官兵按照昨晚的套路繼續搜查盤問。

  第二次大家已經有點習慣了,殷樂寧不困,李柔娘跟殷老五陪著他玩兒,殷清瑤回去又補了個覺。

  再睜眼又是晚上,門口有極輕微的腳步聲。

  殷清瑤起身開門,正遇上早上灑掃的僕婦手中舉著一把小刀準備往門上釘。

  「郡,郡主……」

  被抓現行的僕婦心虛地低下了頭,殷清瑤將她手裡的信拿過來,邊看邊問:「你跟外面的人怎麼傳遞消息?」

  僕婦急忙跪下磕頭。

  「郡主,奴婢不知道是誰給奴婢傳遞消息。奴婢從小就被家裡賣了,笨手笨腳只能幹些粗活。那人拿奴婢兒子的性命威脅奴婢,讓奴婢每隔兩個時辰就去後門外的第二塊牆磚下面看看有沒有信,有的話就釘在郡主的屋門上!」

  「還讓奴婢把郡主的消息也放在那裡面……奴婢不是有意的,請郡主明鑑!」

  殷清瑤看到信上的內容之後半晌沒吭聲,僕婦額頭磕在地上,在地上留下一片血跡。

  「你起來吧。」殷清瑤將信收起來,對著外面喊道,「通知梁七過來,將她發賣了。」

  僕婦再沒見識,也知道發賣比杖斃好一點,好歹能保住性命,心中暗自慶幸。

  梁七不一會兒就趕過來了,瞧見僕婦額頭上的血跡,頓時就什麼都明白了。

  對於殷清瑤的命令,他雖然不解,卻什麼也沒說,喚來護衛將人拖下去。

  「找個人跟著她,看她之後會做什麼。」

  梁七又明白了,既然已經發現她是細作,繼續留著也沒有價值,趕出去又太刻意。不如發賣了,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試試就知道了。

  「郡主英明。」

  殷清瑤將信收起來,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緻的瓷瓶,將裡面的黃色藥丸倒出來一半,裝到另一個瓷瓶里遞給他。

  「你在我房間裡等著,忠勇侯府要是有人來找我,你就把這瓶藥丸給他。我出一趟門。」

  梁七看著顏色奇怪,味道也怪的藥丸,不如說是糖果,哪有藥是這個顏色的!

  沒問這是什麼,只恭敬應是。

  殷清瑤又往瓶子裡裝了大半瓶真正的糖果,這才出門。

  太子府的氣氛十分低迷,太子妃回府後發現太子並不在府中。連夜進宮,卻也只能站在門口,隔著屏風看一眼裡面。

  只看到人影重重,太醫輪流守著,湯藥每隔一個時辰換一劑,太子仍舊沒什麼起色,脈搏時有時無。

  宮女太監進出都是小心翼翼,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太子妃驚懼交加又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宮女們手忙腳亂將太子妃安置好,灌了湯藥。

  聽說中宮皇后娘娘已經暈過去兩次了。

  梁信將手上的奏摺扔到一邊,聽著這些消息,煩悶地揉著太陽穴。

  「太子那邊還沒起色嗎?」

  事發至今,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太子一晚上沒醒,他也一晚上沒睡,白天睡了一小會兒又被夢境驚醒。

  孫大海急忙奉茶上前。

  「皇上,您先保重龍體。」

  梁信不信自己一貫謹慎的兒子竟然會如此輕易地遇刺中毒。但就算再不想相信,事實就是,運籌帷幄的兒子此時確確實實地躺在床上,一群太醫束手無策。

  「墨影呢,讓他來見我。」

  墨影是太子身邊最得力的護衛,也可以說是影衛,家族從小為其培養的另一條命,熟知各種毒殺刺殺之道,既能殺人,也能護人。

  梁家起事之初,不知道多少人想殺了他們父子,無數次歷險都平安地活到現在,就打一場馬球就能被人鑽了空子?


  他不信。

  墨影很快被帶到御書房。

  梁信目光落在他身上,氣息沉穩,身形矯健,一點外傷內傷都沒有。

  「說吧,太子是什麼安排?」

  墨影正在心中思忖著該從何處說起,有關銳親王世子的事情,太子本意是不想皇上知道的,原本他也想了一套說辭,但是面對上位者犀利的氣勢,且一語道破他的心思之後。

  他只能實話實說。

  「殿下查到銳親王世子操縱明王,暗養私兵,意圖謀反。但是沒有證據,所以出此下策,想引對方上鉤。」

  接下來他就把開平衛、魏關和西寧衛那邊查到的內容說了。

  「苑馬寺卿夏孟黃死因不明,從河南府到西寧衛處處山匪馬賊,西寧衛的大小馬場,聯合起來都是一個局。」

  梁信是什麼人,大梁朝開國大帝,一件事情,抽絲剝繭,最終的目的都是指向朝廷,指向他和座下皇位。

  這個天下,有資格爭皇位的人不多,統共就那麼幾個,除了姓梁的人之外,唯一有能力跟他抗衡的鄭家早就被抄家滅族了。

  他自然知道鄭家沒有不臣之心,但是架不住鄭家的權勢地位太盛,任何一個帝王都不會給自己留下這樣的隱患。

  除掉鄭家,除了解決心腹大患之外,也能殺雞儆猴,讓那些自恃功高的臣子們掂量掂量,項上的腦袋是不是比鄭家還硬。

  外界的傳言,就算身在皇宮,他也聽說過。

  但是那些傳言又能掀起多大風浪?

  聽完他的話,梁信不知該讚賞太子勇武果決,還是該批評他冒險專斷,事先也不打個招呼,隨隨便便就吃來路不明的東西。

  殷家那個姑娘就這麼值得人信任?

  甚至連他也瞞著,難道他就真受不了別人的幾句非議?

  「解藥呢?」

  「忠勇侯世子已經帶進宮了。」

  梁信又揉了揉突突的太陽穴,起身道:「朕去看看太子,讓這個臭小子親口給朕解釋!」

  ……

  梁明賢把玩著從殷清瑤處搜尋來的小瓷瓶,打開聞了聞,又捏起來一個放到嘴裡。

  戒嗔的心從他捏起「糖果」的時候就提起來了,自家主子什麼脾性,他也有幾分了解,目光一直緊張地看著自家主子和他手中的瓷瓶。。

  舌尖的糖果酸澀中帶著點甜香,確實是糖果。

  觀察著殷清瑤的臉色,問道:「味道跟普通的糖果不同,有一股奇異的果香。」

  殷清瑤就是發現解藥跟檸檬一個味道,才敢將瓷瓶大膽帶在身上,並且也確實躲過了搜查。

  至於那一瓶紫色的「毒藥」,她全塞給了墨影,提前做好的障眼法,染毒的手帕和匕首,現在估計已經找到了。

  梁明賢大有一副據為己有的模樣,殷清瑤也不在意。

  「成安伯上下幾十口人,已經被皇上下令押進大牢了,我的親姐姐玉明郡主如今也在大牢,長安郡主不給我個解釋?」

  殷清瑤詫異道:「這件事情跟成安伯有什麼關係?」

  梁明賢將口中的糖果頂在牙後,左側的臉頰鼓起來一個小包,應該是很可愛的造型。

  他的臉看起來很可愛,但是表情之中蘊藏的情緒十分豐富。

  有意味不明,有陰狠,也有玩世不恭。

  「長安郡主如此聰慧,難道不知文宣是成安伯的外甥女,將贓物放在她身上,就是將髒水潑在成安伯身上。」

  殷清瑤呵笑一聲說道:「我只是看她不順眼而已,至於其他的,都是巧合。」

  這個說法也說得過去,梁明賢仔細回想了一下,他之前好像是見過那個倒霉的文宣,也是在九霄樓,當時眼前這位也在,兩人之間確實鬧得不太愉快。

  「再說了,是不是髒水,還有待查證。」

  一針見血,不留情面。

  梁明賢卻沒有生氣,甚至還因此打消了心中的顧慮。不管自己是什麼處境,還敢在他面前這麼豪橫的,只有殷清瑤一個人。

  她的意思也很明確,她就是懷疑成安伯是他這邊的人,你讓她不痛快,她也會想辦法不讓你痛快了。


  睚眥必報啊……

  殷清瑤才不管他什麼想法。

  「你讓我做的事情我也做了,我弟弟什麼時候回家?」

  梁明賢打開瓷瓶,又拿了兩枚塞進嘴裡,將剩下的扔還給她。朝戒嗔揮了揮手,戒嗔目光輕蔑地看她一眼,頷首退下。

  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這些糖果你還是拿去哄小朋友開心吧。」

  話落,身後響起一深一淺兩道腳步聲。

  殷清瑤回頭,看到她的殷樂安小跑著上前抱住她的腿,高興道:「大姐,你來接我啦!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接我的!」

  小孩子的眉眼笑臉確確實實是自己的親弟弟無疑。

  殷清瑤頭皮炸開,心中驚懼,連帶著臉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間的龜裂。抬頭直視著靠坐在上首的梁明賢。

  直到現在,梁明賢臉上才露出了些許開懷的笑意,一邊欣賞著她臉上的震驚複雜,一邊含笑看著抱著她大腿的殷樂安贊道:「你們姐弟倆長得還有幾分相似,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長安郡主不妨多帶著令弟來府上做客。」

  殷清瑤彎腰將殷樂章抱起來,語氣很冷。

  「告辭了。」

  身後是梁明賢開懷的聲音:「別忘了之前的約定!我一定會贏的……」

  他除了是個瘋子,還是個魔鬼。

  淅瀝的春雨到晚上變得密集。殷清瑤撐著一把傘走在街上,從腳往上半截褲腿被飛濺的雨水打濕,殷樂安已經有困意了,但還強撐著沒睡。

  「大姐問你,之前照看你的那個叔叔呢?」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樣……

  殷樂章畢竟只是個四歲的小孩子,就算再懂事,大人的事情他也想不明白。

  「那個叔叔有事情,好像是回軍營里了。我跟嬸嬸在家,嬸嬸還有兩個孩子,照看不過來,就把我送給一個老僕,老僕帶我來見了剛才那個很漂亮的叔叔。」

  「漂亮叔叔問我喜不喜歡他,我說喜歡,他就讓我在他家住下了。」

  殷清瑤從後心涼到腳趾,可能是淋了雨,身上一陣一陣地發冷。

  「大姐,我們現在回家嗎?我想爹娘和弟弟了。」

  殷清瑤嗯了一聲說道:「我們回家,大家也都想你了。」

  嘩啦的雨聲打在屋頂,李柔娘煩躁地睡不著,殷老五也被她翻來覆去翻得沒了睡意。窗外亮光閃過,春雷如震,睡著的殷樂寧被雷聲嚇醒。

  一家三口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乾脆起來點了燈。

  李柔娘揉著胸口。

  「我覺得很悶,自從來了京城之後,總是心神不寧。」

  「不知道樂章現在怎麼樣了。」

  殷老五也有同樣的感覺,握住她的手說道:「等找回樂章,咱們就回汝寧府。清瑤說得對,京城水深火熱,富貴權勢對咱們來說沒什麼用處,還不如回去種地。」

  「希望樂章能好好地回來。」

  夫妻倆正說著話,屋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小人兒從外面一陣風似的竄進來抱住李柔娘的腿。

  「爹,娘,我回來了!」

  四歲的娃娃不過半人高,夫妻倆看向門口,只看到渾身濕淋淋的殷清瑤合上傘走進來。低頭才看見圍在自己腿邊的,不正是心心念念的大兒子嗎!

  殷老五揉揉眼睛,確定不是做夢。

  「樂章!」李柔娘將小人撈在懷裡抱著哭,剛哭兩聲趕緊將人鬆開上下檢查,「有沒有受傷?有沒有餓著,磕著碰著?」

  「有沒有人欺負你?」

  殷清瑤轉身將房門關上,李柔娘恨不得將殷樂章脫光了檢查,被殷樂章一句話又弄哭了。

  「爹,娘,我沒事兒,我保護了弟弟,大姐說我很勇敢呢!」

  殷清瑤勸道:「娘,樂章回來是好事,天色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吧。」

  李柔娘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問道:「清瑤,你去哪兒?」

  殷清瑤需要好好冷靜冷靜。

  「我先回房間把濕衣服換下來。」

  李柔娘抱著失而復得的殷樂章,幾次張口卻也沒說什麼,只交代道:「清瑤,你做什麼事情,娘都不過問,娘只要你平安無事,只要我們家人在一起。」


  殷清瑤嗯了一聲,目光堅定道:「娘你放心,我會盡力的。」

  如今,他們家已經摻和進來,進退都不是她說了算了。

  只能盡全力,保太子贏。

  梁明賢的勢力已經滲透到太子身邊,突然明白了太子破釜沉舟的勇氣來自何處了。

  藉此肅清自己身邊的魑魅魍魎。

  既是挑戰,也是機遇。

  太子或許也在布局,只是她不懂而已。

  政治鬥爭,果然是腥風血雨。

  總以為以她的身份,還夠不著入這樣的局。殊不知,她從十歲那年,就已經入了這個局了。

  就算別的事情做不了,力所能及的事情總要做一點。

  提筆將自己知道的事情,有意無意探查到的人寫在紙上。

  喚來梁七。

  「用你們傳信的途徑傳給殿下那邊吧。」

  梁七初時只作不懂,殷清瑤開門見山道,「太子殿下用人,明處的人都身居要位,暗處的人則是越清閒越不起眼越好,梁管事的真實身份,恐怕不只是一處偏院管家那麼簡單吧。」

  她用的是肯定的語氣,梁七就算想否認,也沒有多少說服力。

  躬身接了信退下去。

  做完這些,殷清瑤才躺下睡覺,身體疲累,心更累,但是睡不著。等待的過程總是令人焦躁不安的。

  半個時辰之後,她的紙條出現在梁信的桌案上。

  身著龍袍的帝王好奇地打開,看到裡面的內容,舒心笑了一聲,似是感嘆。

  「太子看人比朕看人准。殷家那個丫頭心智堅韌,將她的所有資料拿來朕看看。」

  孫大海瞧了一眼已經燒了大半的蠟燭,勸道:「皇上,已經是深夜了,您該休息了,長安郡主的資料您明天再看也不遲啊……」

  梁信起身活動著四肢,精神還好。

  「讓你去你就去,這兩年越發囉嗦了。」

  孫大海挨了訓,只得吩咐人去找,很快就捏著一摞資料進來,恭敬放在桌案上。

  梁信將奏摺合上,捏起資料一頁一頁翻看。

  「這句話真是出自那個小女子之口嗎?」

  孫大海湊過去看,因為太子重視殷清瑤,她的資料孫大海不止看過一遍,隨著梁信手指著的地方看過去,一眼就看到那句大惡小惡的言論。

  印象中好像在殷家剛發跡之初,遇上一樁官司,當時殷家高高拿起輕輕放下,讓所有人都很意外。

  當時她好像就說過這句話。

  貧民犯錯,是因為不懂律法,沒受過教化,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能夾在資料里的東西都是真的,梁信也沒等他回應,繼續往後翻看。

  在汝寧府興建學堂,不論男女,免費教小孩子念書識字。

  與各村里正合作,有計劃組織免費發放農作物的種子,指導大家種地,種出來的農作物高價回收,通過各種作坊加工,吸引來全國各地的商隊……

  為了解決種植經濟作物帶來的糧食短缺,組織商隊從南方運來米糧。

  開平衛解決遊牧民族投靠問題,西寧衛收編馬匪……

  從頭翻到最後一頁,就連梁信都覺得殷清瑤莫不是投錯了胎。

  怪不得太子看中一個女子,換成是他,也覺得不可思議。

  做成這些事情或許有運氣成分,但更多的是這個人的心智堅韌,本事過硬。否則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夠看。

  可惜了,是個女子。

  可惜,沒早出生幾年。

  孫大海觀察著梁信的神情,再次勸道:「皇上,真的該休息了。」

  梁信將資料隨手放在桌案上,拿起剛才的紙條說道:「去看看太子吧。」

  宮殿裡空蕩蕩的,明面上看不見幾個人,實則處處都是人,保證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裡面燈火通明,本該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太子正悠閒地坐在燈下看書。

  「父皇。」

  梁信抬手阻止他行大禮,直接走過去盤腿在榻上坐下。

  「你把全天下的人嚇個半死,自己躲清閒,可憐我這個老父親還得收拾爛攤子。你母親已經暈死過去好幾次了,你也不怕我也熬不過去。」

  太子跪坐叩首道:「兒子不孝,惹父皇母后擔心了。」

  「少來這套。」

  梁信將底下傳來的消息一併扔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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