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他沒有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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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口處,隨著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互相交流間了解到大家都是由同一個人僱傭的之後,他們的臉色忽的變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賽斯僱傭他們的理由是搬運大型物件,而現在,這兒幾乎聚集了鎮子裡所有的青壯年們。

  以他們匱乏的想像力,完全猜測不出來那到底是一件什麼樣的「大型物件」,需要這麼多人一起。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夜色漸濃,他們臉上的表情逐漸由疑惑轉為不安。

  「差不多了。」

  林恩偏頭看向賽斯:「該你出去了。」

  「我?」賽斯指著自己,疑惑道,「我去?幹什麼?」

  「帶著他們去子爵的莊園。」

  賽斯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荒謬:「你明明可以直接殺死他們。」

  「待會兒你這麼做.......」林恩對賽斯的話視若無睹,自顧自地做出吩咐。

  「........」

  賽斯對林恩的獨斷專行很是不滿,尤其是在聽到林恩吩咐下來的話術之後,更是覺得離譜。

  這種事,怎麼可能。

  他們完全不會相信的吧?

  這指定走到半路,就會出問題。

  林恩沒有在意他的表情,只揚了揚下巴:「去吧。」

  「........」

  沉默半晌,賽斯最終還是決定執行林恩的命令。

  抬起腳,邁出一步,賽斯的心裡突兀的閃過一絲不安,但他沒有辦法捕捉到不安的具體來源。

  他有心想要重新回到陰影深處,可鎮民們已經發現了他的身影。

  「您找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趕緊的吧,再晚點我老婆就又不讓我進家門了。」

  「........」

  賽斯的出現就像一顆丟入湖水中的高級魔法,剎那間便引爆了原本平靜的湖面,代表嘈雜的水滴四散飛濺,落到人心中悄無聲息燃起點點煩躁。

  搖了搖頭,他深呼吸,平復下自己的情緒。

  事已至此,也只有繼續照做了。

  「各位。」他沉聲說,「之前僱傭大家的時候,也說了,需要搬運的是一些大型物件。」

  「——一些。」

  他著重重複了一遍。

  「所以,我需要很多人,甚至只有你們,都還不夠。」

  鎮民們想了想,覺得他說的可能有點道理。

  畢竟他們打聽到這個少年模樣的人確實是跟著商隊一起進入鎮子的,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出手闊綽——如果賽斯聽到他們內心的想法,一定會感到好笑。

  按照林恩的要求,他給他們的報酬,甚至還不如他的零花錢多。

  「可是。」這時又有鎮民出聲問了,「為什麼要選晚上呢。」

  「到時候,有更豐厚的報酬等待著你們。」

  所有人在賽斯這番平靜的話語下閉上了嘴。

  「跟我來吧。」

  賽斯邁步前行,穿過鎮民們主動讓出來的道路,順帶著接過一個村民手上的火把,來到最前方帶路。

  他帶著他們離開了鎮子,踏上了泥濘小路。

  羅克鎮距離子爵莊園的位置並不遠,所以他們很快便看見了莊園前寬厚整齊的石板路,其紋理,或許是他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

  而當見到莊園的那一刻,終於有人感覺到了不對勁。

  「喂!」他們停下腳步,驚聲大喝,「你要帶我們去哪兒?那可是子爵的莊園!」

  「你是想要我們死嗎?」

  「混蛋!你在騙我們!!」

  躁動出現後,鎮民們有的面露驚慌,不知所措,有的抽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粗劣武器,有的已經開始準備逃跑。

  「請大家安靜下來。」賽斯停下腳步,悄然回頭,「我剛剛說了,我是來請大家搬東西的。」

  「去子爵的莊園搬東西?」有人譏笑道,「你要是想死可以直接在樹上掛根繩子,那可比落到子爵手上輕鬆多了。」


  這是他們親人們的鮮血寫成的事實。

  「搬走,本來應該屬於你們的東西。」

  他回過頭,望著那處莊園:「現在,這座莊園當中,只有埃里克子爵一個人在裡頭。」

  「沒有守衛,沒有騎士,沒有士兵,只有他一個。」

  他輕聲說。

  「這是你們奪回自己的財富的最好時機。」

  鎮民們笑出了聲。

  他們只是見得少,又不是真的蠢。

  子爵這些年來在民間的赫赫凶名已經達到能把哭著的小孩嚇停的程度,讓他們去子爵的莊園搬東西,這跟找死有什麼區別——區別還是有的,只在於痛快的死還是死的不痛快罷了。

  至於沒有騎士守衛與士兵.......

  這種話,誰會信?

  難不成,都被收買了?會對他們的行為視若無睹?

  鎮民們對大額財富沒有太過具體的概念,但他們用腳趾頭也能想到,一個商人,怎麼也不可能比貴族有錢。

  「既然如此。」

  賽斯嘆了口氣,當著眾人的面,走向莊園的大門。

  賽斯從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個瓶子,將裡面的油脂狀液體倒在大門上。

  而後,丟下手上的火把。

  「轟——」

  火焰於剎那間升騰而起,幾乎眨眼之間,便在助燃劑的幫助下吞噬了整座大門。

  而這,直接把準備離去和走到一半的鎮民看呆了。

  「他,他把子爵的門,給燒了??」

  「會死的吧?一定會死的吧!」

  「接下來,那個比我高上一個腦袋的守衛就會衝出來,捏碎他的頭,一定是這樣吧?」

  他們的內心「期望」沒有實現。

  數分鐘過去了,這四周除了火焰灼燒木料發出的噼里啪啦,再也沒有其他的異響。

  就連腳步,也只在鎮民這邊傳遞。

  「真的,沒有人嗎?」

  有人開始心動了。

  他們想像不到子爵的財富有多少,但出於對貴族們的天然印象,他們認為就連地上的石磚可能都是不菲之物。

  可心動歸心動,子爵長久以來於他們心中積攢的凶名,仍在阻止他們的行動。

  得給他們也加一把催化劑。

  賽斯看了他們一眼,自顧自地走進莊園。

  這下,鎮民們終於忍不住了。

  「混蛋!騙就騙吧,反正老子也就爛命一條,沒什麼好稀罕的!」

  「我的孩子需要藥材治療病症,我的妻子需要布匹製作衣服,我需要糧食來拯救我的家庭——這些都需要錢!我需要拿回本該屬於我的錢!!」

  「刀在手,跟我走!」

  一群人遇到了岔路,如果有人帶頭選了左邊,那麼絕大多數人都會選左邊;如果有人帶頭選了右邊,那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右邊。

  這就是社會。

  人類社會。

  鎮民們眼中倒映著橘色的火光,他們踏過正在焚燒的門檻,丟掉了自己被燒著的衣服,驅趕了帶頭的賽斯,撞開了莊園主樓的大門。

  他們看著牆上的名畫,奢華的沙發,周邊的裝飾,眼睛紅的仿若正在滴血。

  「這些,都是我們的........」

  「我說.......」

  他的心中,忽地升起一抹恐懼。

  鎮民們被壓抑過久的情緒於此刻爆發,使他們的理智在剎那間分崩離析,而人類族群當中最可怕的從來都不是頂尖的陰謀家,或是武力頂尖的存在,而是像他們這樣失去理智的瘋子。

  陰謀家會考慮一件事的得失與否,而瘋子不會。

  他只會砍你一刀。

  至於得失,或者是觸犯法律,逃亡之類的事,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內。

  「.......」

  咽了口唾沫,賽斯從地上爬起來。

  這時他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見到過這個計劃的製作者了。


  .......

  「你就是老鼠頭子?」

  埃里克看著面前明顯有著青澀的少年臉龐,眼中難以遏制地閃過一絲訝異。

  他沒想到,做出針對他的計劃的人,居然如此年輕。

  林恩沒有搭理他,而是指了指上面:「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麼?」埃里克裝作不懂,「抱歉,作為人類的我,可不太能明白螻蟻的交流。」

  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最多再過十分鐘時間,他們應該就能找到這座地下室.......也就是說,你還有十分鐘的話可以說,在那之後。」

  「——你想被分成多少塊?」他輕聲問著。

  「.......」

  埃里克想要盡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可那毋定的話語卻像是一根銳不可當的長矛,帶著呼嘯的破風聲強硬地撕裂了他心中的屏障。

  他的臉色終於垮了下來,破碎之後的麵皮之後儘是憤怒。

  「你,你.......呵呵,我的莊園裡,到處都是檢測魔力的裝置,你們方才用了魔法,一定會有所殘餘——屆時,這就是處置你們的證據。」

  「你們,會因為謀害一位正統貴族而付出代價!」

  他試圖用謊言阻止林恩將他的行為繼續下去,可是林恩並不甚在意。

  「您要知道,我的手下們都是精通於這一行的,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就算有,也是我們特意為您編寫上去的。」

  「屆時,它們才是證據。」

  頓了頓,他輕笑道。

  「咱們貴族,講究的想來就是一個公平公正,不是嗎?」

  埃里克沒有回話,他的臉色十分難看。

  貴族們的公平公正,指的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叫公平,偏向自己這邊的叫公正。

  「噠噠噠——」

  逐漸逼近的混亂聲讓埃里克重新抬起了頭。

  他不想死,他想在這最後的關頭當中找到一線生機。

  「你會害死他們的。」埃里克子爵的聲音忽然歸於平靜,「平民公然闖入貴族的莊園掠奪資產,甚至還殺死了貴族本人,這畢竟是株連全家的災難。」

  「我所管理的三個鎮子當中,一共有八千七百多人,你的行為,將會讓這八千多人,全都葬身於此,從此以後,他們的冤魂將會永遠纏繞在你的睡夢當中。」

  「你,真的能背負起這份罪惡嗎?」

  這是一個擁有神靈,信仰普遍的世界,而萊茵王國的主流信仰是星輝女神,星輝女神又是以慈愛為經典被廣為流傳,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導致八千多人的遭到牽連,都絕對是一件不可饒恕的罪孽。

  埃里克試圖以這樣的話術來讓林恩退縮——至少遲疑一下。

  只要有破綻出現,他就有將其擴大的可能,甚至是,藉此逃出生天。

  可林恩卻忽然笑了起來。

  不過在他出聲之前,更響亮的破門聲打斷了他即將出口的話。

  「轟——」

  賽斯闖了進來,而他的背後,是一堆火焰。

  「看來,你沒有『聆聽我的懺悔』的機會了。」

  林恩笑吟吟地揮了揮手打斷他的哀嚎,旋即六號操縱著魔法,將子爵丟向火堆。

  這一刻的子爵就像賽斯灑在木門上的助燃劑,火焰們於此刻開始暴漲。

  「你知道嗎?上個月,因為你那『藥草稅』,我賣掉了我的女兒,想要救治我的母親。」一位中年男人舉著生鏽帶缺口的菜刀,眼淚順著枯槁的臉龐與血水混合在一起,「因為你,現在我沒有了女兒,也沒有了母親。」

  「咔——」

  菜刀因為骨骼的堅硬而崩出一塊,劃破了一個女人的臉龐。

  可她沒有去擦傷口滲出的血水,反而握緊了那塊碎片,深深地扎進了貴族的胸膛。

  她是個卑劣的農婦,她不會過多的言語,她只會哭著祈求:「你把我的丈夫,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

  兩股不同的鮮血混合在了一起,可沒有人會在意那到底屬於誰。

  壓制的惡念被毫無保留的釋放出來,他們陷入了比本該有的瘋狂更瘋狂的瘋狂。


  廳堂角落,林恩靜靜地注視著鎮民們在子爵的殘肢上揮灑自己的淚水與血,平靜的仿若與世無爭,就好像現在這幅畫面與他完全無關一般。

  「餵。」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林恩轉過了頭。

  是賽斯。

  此時的賽斯眼中蘊著遲疑,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惡人被誅殺本該是件令他心曠神怡的事情,可他卻笑不出來。

  當猶豫到達臨界點,本性衝動的賽斯還是遵從了自己的欲望。

  「剛剛,那個傢伙說的,是不是真的。」他的聲音中微微帶上了些顫抖,「鎮民們,都會被牽連?」

  「大家,都,會死?」

  他一字一句的問,眼睛死死地盯住林恩。

  然後,他得到了他最不願意聽到的回覆。

  「雖然這麼說似乎有點不太符合你的意願,不過。」

  林恩輕聲說。

  「這件事,他沒有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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