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朝金闕(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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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兩夜後,薛凜醒了過來。

  如言臻預測的那樣,這一覺睡醒,他不僅精神飽滿,低熱也退了,還一口氣用了平時兩倍的飯量。

  用過飯,平時總是悶在屋子裡看書的人興沖沖地從馬廄里挑了匹馬,帶上小廝去城外馬場騎馬放風。

  見他緩過來,言臻也放心了,把心思放回金玉樓的生意上。

  金玉樓開張半個月,生意持續火爆,言臻趁勢在京中開了曹記的第一家酒鋪——曹記酒家。

  過去三年,曹記的「瑤池醉」聲名鵲起遠銷鄰國。

  有商人看中「瑤池醉」的影響力,出高價,想在京城開一家「曹記」,做瑤池醉在京城第一家代理商。

  言臻拒絕了,為的就是今日——能自己賺的錢,沒必要分給別人。

  「曹記酒家」開業時依然做了噱頭十足的優惠活動,和金樓開業時不同,言臻這次以曹賀的身份露面,參加剪彩儀式。

  於是京城不少商人都知道,鄞州首富曹賀來京城發展了。

  這一消息讓不少京城當地的富商生出危機感。

  畢竟京城商機再多,盤子就這麼大,多來一個人分杯羹,他們就會少賺一些。

  沒過幾天,當地幾家聯合起來,抵制曹記的瑤池醉搶占京城釀酒業市場。

  言臻沒把這些小伎倆放在心上,搞事業的同時,她也沒忘了繼續跟孟枕月聯絡感情。

  時近四月,正是梨花盛開的時候,言臻給謝府遞了帖子,邀孟枕月到西山梨園踏青賞花。

  出遊那日,孟枕月帶了一個嬤嬤,四個丫鬟和若干護衛,沒帶程青霜和謝宛芳。

  言臻沒再做瘸腿偽裝,泰然自若地跟孟枕月漫步在梨園中,兩人說說笑笑,氣氛融洽。

  不知不覺,一行人走到梨園邊緣,再往前便是一望無際的茶園。

  園中有不少茶農在採摘茶葉,一眼望去,艷陽天下是滿眼喜人的碧綠,成隴的茶樹蔓延到視線盡頭,景色絲毫不比梨園差。

  此情此景,看得孟枕月在謝府生出的躁悶情緒一掃而空,隨口跟言臻談起大冀國的茶文化。

  兩人正聊著天,不遠處走過來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婦人。

  也許是因為自己無法生育,孟枕月一眼就注意到她。

  那是個年齡只有十幾歲的女孩,梳著婦人髻,穿一身粗布麻衫,手上挎著一個籃子,看樣子是來茶園給勞作的家人送午食。

  四月的天氣已經有些熱了,小婦人身子又重,一路走來,汗濕透了背部。

  只是她剛放下籃子,茶園裡就傳來一道尖銳的女聲。

  「怎麼到現在才來?是不是又在家裡躲懶了?」

  「我就知道你這個懶貨沒安好心,你是想餓死我們嗎?」

  「這做的什麼東西,是人吃的嗎?」

  孟枕月立刻偏頭望去,田壟上,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婦人雙手叉腰,對著小婦人破口大罵。

  小婦人應該是她的兒媳,一臉老實巴交,被罵了也不敢吭聲,悶著頭將飯食從籃子裡一一取出來。

  老婦人見她不吱聲,態度越發囂張,招呼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過來吃飯,回過頭繼續對著兒媳輸出髒話。

  茶園裡忙碌的眾人對此見怪不怪,沒有人開口制止,反倒有些人用看戲一樣的眼神往這邊瞟。

  孟枕月看得眉頭緊皺,低聲道:「她兒媳都有身孕了,怎麼還這麼罵她?」

  言臻淡淡道:「興許是有什麼家庭矛盾吧。」

  隨著老婦人越罵越髒,小婦人被罵得低頭抹起了眼淚,孟枕月看不下去了,抬腳就要過去制止。

  言臻拉住她,輕聲道:「沒用的。」

  「怎麼會?」

  在孟枕月看來,只要有人敢站出來制止這個老婦人的所作所為,她下次再想罵兒媳的時候就會有所收斂。

  「因為丈夫不作為。」言臻道,「你猜這個婆婆為什麼敢這麼欺負兒媳?」

  孟枕月不解道:「為什麼?」

  「因為這是她兒子默許的。」

  孟枕月下意識看向蹲在田壟上大口大口吃饅頭的年輕男人,他專注於手上的饅頭,跟聾了一樣,對妻子被母親咒罵的事無動於衷。


  「對於一個家庭來說,妻子是外人,丈夫對妻子的態度,決定了其他家庭成員對『外人』的態度。」

  言臻狀似無意道,「但凡丈夫對妻子重視一點,婆婆心裡有所顧忌,就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對待兒媳了,妻子在家庭中受的所有委屈,丈夫不僅知情,某種程度上,他還默許了這種行為。」

  孟枕月一愣。

  她想到了程青霜。

  程青霜在外人眼裡是個笑吟吟的,脾氣很好,從來不為難兒媳的好婆婆。

  可私底下如何,只有孟枕月清楚。

  這個婆婆自私,虛榮,勢利,小心眼。

  她總拿著自己不能生育這一點來拿捏她。

  因為她不能生育,害謝家絕後,所以她這個「罪魁禍首」必須要多付出一些東西,才能彌補程青霜的意難平。

  於是程青霜理直氣壯地向她索要各種各樣的東西,小到平日裡買一份糕點一盒胭脂一件首飾,大到謝府每個月的大小支出,都是從她私庫里出的。

  嫁給謝昭六年,她的嫁妝花得所剩無幾,眼下全靠娘家陪嫁的幾間鋪子和兩個莊子掙到的錢撐著。

  程青霜這麼對待她,謝昭知情嗎?

  孟枕月潛意識裡否認謝昭知情。

  他平日裡大多精力都放在公事上,不關注後宅。

  可他真的不知情嗎?

  他跟程青霜是母子,朝夕相處,母親是什麼樣的人,他怎麼可能不清楚。

  而且家中每月的開銷都是她出的,六年來,謝昭甚至沒有對她道過一聲謝。

  他和程青霜一樣,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的付出。

  意識到這一點,孟枕月心裡難受起來。

  言臻用眼角餘光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孟枕月的神色變化,見她這副表情,知道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孟娘子,你怎麼了?」言臻明知故問,「臉色怎麼那麼難看,是不是不舒服?」

  孟枕月沒有否認:「許是出來久了,有些頭暈。」

  「那我們回去吧。」

  「好。」

  孟枕月回到謝府後院,剛進門就被衝出來的謝照林撞了一個趔趄,身體往旁邊一歪。

  「夫人!」身邊的丫鬟險險扶住她,她才不至於摔倒。

  孟枕月站直身體,揉了揉被撞疼的手臂,轉頭看向謝照林。

  謝照林只看了她一眼,連聲道歉都沒有,轉身繼續跟謝宛芳打鬧。

  看著這一幕,孟枕月腦海里再次想起梨園裡曹娘子說的那番話——

  妻子在家庭中受的所有委屈,丈夫不僅知情,某種程度上,他還默許了這種行為。

  她眼神微微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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